庚辰龙年的第一个清晨, 舒晏的手搭在小舒燕身上,回忆起了自己的小姨。
小姨唐凤兰,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和身为长女的唐凤娟年龄相差很多。
唐凤兰只比舒晏大十多岁, 性格又天真活泼,因此对小时候的舒晏来说,她不像小姨,更像大姐姐。
舒晏一直叫她“小兰姨”,有时候甚至直接叫“小兰”,小姨也从来不会生气,每次都笑眯眯地答应。
小兰姨给予了舒晏童年唯一一抹缤纷的暖色。
小兰姨十八岁当兵, 二十一岁复员、结婚。小兰姨去当兵时舒晏只有五岁, 因此小兰姨当兵之前的事情舒晏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她只记得小兰姨特别爱对她笑、会抱她、亲她。
舒晏第一次被小兰姨亲的时候,茫然地瞪大眼睛,并不知道亲吻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小兰姨告诉她, “亲你就是喜欢你呀!”
那时十几岁正在读高中的小兰姨也没钱, 虽然喜欢舒晏, 也没办法给小舒燕买吃的买穿的。
但是舒晏小时候匮乏的不止是物质,小兰姨的笑容和拥抱, 像一束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了被困在黑暗中的她身上。
小兰姨去当了三年兵, 二十一岁复员,立刻结婚了, 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在零零年代初就住进了别墅。
年幼的舒晏在小兰姨当兵的三年里,几乎已经忘记她了, 但是小兰姨结婚后,每个寒暑假都会把舒晏接到自己家里玩。
小兰姨家里的别墅,成为了舒晏童年唯一的桃花源。
舒晏每个学期都疯狂地期盼着寒暑假,寒暑假各在小兰姨家中住十几天,她身边不再有打人踢人吵闹不休的弟弟,小兰姨会给她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虽然那些新衣服等到舒晏穿回家后,就会被妈妈从她身上扒下来送给舅舅家的表妹,她只能短暂地拥有十几天。但是这十几天里舒晏无比幸福。
小兰姨喜欢花花草草,把别墅的花园打理得非常美丽。小时候的舒晏经常和小兰姨一起在花园里一待着就是半天。
小兰姨侍弄花草,舒晏在花园里寻宝——壳上有七颗九颗星星的瓢虫、身材纤长的碧绿螳螂,还有她扑呀扑呀永远扑不到的蝴蝶。
长大后的舒晏想到,如果没有小兰姨,她一定会成长成一个偏激极端的人,只会恨、不会爱。
是小兰姨为舒晏打开了爱的大门,然后舒晏试着笨拙的模仿。
可惜小兰姨的花园、舒晏的桃花源,只存在了三年。
舒晏小学五年级的暑假照旧去小兰姨家,发现小兰姨炎炎夏日一直穿着长袖长裤、高领衬衣。
舒晏十分不解,“小兰姨,你不热吗?”
小兰姨摇头,她脸上没有了笑容,眼中也没有了神采。花园一看就许久没有打理,许多花草都枯败了。
而小兰姨也像花园里的花一样,从鲜嫩娇艳,变得形容枯槁。
舒晏知道小兰姨一定是遇到事了。然而不管她怎么问小兰姨,小兰姨都只摇头不说话。
再以后的寒暑假,小兰姨再也不许舒晏去她家住。
直到舒晏上了初中,小兰姨被丈夫打到肋骨骨折扎破了内脏,不得不送进医院抢救。
舒晏才知道当年小兰姨长袖长裤下隐藏的都是被丈夫打出来的淤青,高领衬衣遮挡的是脖子上一圈掐痕。
舒晏趴在小兰姨的病床旁,痛哭失声。
她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小兰姨,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苦难。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没有一个娘家人支持小兰姨离婚。小兰姨没工作更没房子,五个哥哥姐姐都把她看做一个烫手山芋。
不离婚,自然是住在丈夫家。
离了婚,那就要住进哥哥姐姐家。即使这个烫手山芋未必会落到自己手里,即使五个哥哥姐姐每个人都只有五分之一的概率,但是所有人依旧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舒晏听到唐凤娟和舅舅们劝小兰姨忍忍就过去了的时候,不知道是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还忍?
这一次内脏被肋骨扎破后都是九死一生,再忍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小兰姨做完手术没几天,整个人虚弱得不行。然而在舒晏用仇恨的目光看向舅舅们和亲妈时,她还是努力伸出手,轻轻覆盖住舒晏的眼睛。
小兰姨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丰泽柔软,她的手变得很瘦很瘦,舒晏感觉好像一把骨头挨着自己。
但还是好温柔。
后来没过多久,果然出人命了。
不过死的不是小兰姨,而是小兰姨用尖刀捅死了熟睡中的丈夫。
小兰姨被判刑十五年。
舒晏十七岁离家后每年都会去看小兰姨几次。因为舒晏知道,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会去看小兰姨,因此经济再拮据,她也会努力攒出去看小兰姨的路费和给小兰姨买生活必须用品的钱。
小兰姨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减刑到十二年。
如果舒晏没有穿越的话,再过半年,小兰姨就该刑满释放了。
舒晏在新家里为小兰姨留了一间朝南的卧室,她肯定要让小兰姨和她一起住。和社会脱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