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寒意渐敛, 鸟鸣欢欣, 一缕橙光现于遥远天边, 于雕栏玉砌间勾勒出阵阵柔和的光晕。
当楚凛再一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只是睡前未脱的外衫不知被谁脱去, 被角也被仔仔细细地掖好——来人甚至有足够的耐心帮他把散乱的发丝敛拢在旁。
搁置被褥上的手掌因此停滞了许久,随后楚凛将被子一把掀开,穿鞋下床。
突然他眉头一动,扯眉朝不同寻常处瞥去一眼,入眼便是微怔,回神时已然迈开了脚步, 走到那方。
久未使用的香炉上烟雾袅袅,淡淡清香萦绕鼻前, 令人不自觉放松身躯, 心旷神怡。
目光透过烟雾, 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突然而然地钻入了楚凛的脑内。不同于那小太监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姿态, 在楚凛为数不多却根深蒂固的印象中, 这人要更温和, 更沉着。
就像一湖澄澈无痕的静水, 让人一不小心便能栽了进去。
……不该如此。
或许是从未有过这种澎湃激烈的感觉, 或许是受了心底长久压抑着的情绪所蛊惑, 楚凛颤着手探去, 指腹陷入烟雾, 肌肤滚上灼热的温度,烫得他下意识回手一缩,攥紧作拳狠狠地砸向了旁边的柱子。
不该如此!
“陛下?”
楚凛猛然回首,阴鹜锐利的眼神直逼声源处,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太监被他看得下意识一哆嗦,差点没拿稳手中的膳盒,半跪于地:“陛,陛下。”
……原不是他。
看清楚了来人,楚凛几不可闻地抿了下嘴唇,掩去心中遗憾。
他正待转身,脚步半撤时却是一顿,复侧头,将这全然陌生的面孔再一打量,缓声道:“起来罢。”
话落,坐回床榻,浅阖眼整理着衣襟,仿若随口一问:“今日怎是你来送饭?”
小太监忙又低下头,支吾着话,好半天才说清楚:“小德子和小顺子两位公公,因犯了事,被贵人给罚了,所以……”
楚凛听着话,神色不明,这人在面对他时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间的惶恐都有点耐人寻味,除此以外,他察觉对方在提及犯事两字的时候明显战栗了一下。
皇宫里做差事的,最会看菜下碟,他们或许能心怀怜悯地对一可怜人言笑晏晏,但绝做不到对一个被囚禁的亡国君毕恭毕敬。
以这太监对他的态度来看,对方明显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从昨晚到现在这短短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说完后匍匐在地等了会儿,没听到楚凛吩咐话,便悄悄抬眼,斗着胆子上前,面带讨好地道:“奴为陛下更衣。”
看着那伸来的手,猜疑之色从楚凛眼中散去,满脸排斥不耐地打算将这手拍开。
岂料其人似乎早有预料,掌从下绕,虎口贴着楚凛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卸掉了这抽来的力道。
楚凛一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温和的声线便从他耳畔响起:“今日许有客来访,陛下还是穿得庄重些为好。”
楚凛:“……是你。”语调沉沉。
江奕闻言笑了笑,退离两步,微躬身行却了礼:“不然陛下还想是何人?”
或是被这笑容中的沉静所感染,楚凛放松了些许,见江奕挑选了衣裳过来,摊开双手,任其为他更衣束带。
好半会儿他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自然,往后大退了一步。
江奕面露困惑:“陛下?”
楚凛沉默了下,拳抵嘴边一轻咳。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一股倔强劲,不愿在江奕面前露了别扭,状似若无其事地道:“方才的不是?”
这话没头没尾,但江奕仿佛知道他在问什么,点头应声:“嗯记,方才的不是我。”
此后两人无话。
江奕手脚利索,很快便帮楚凛更衣结束,又从食盒中拿出早膳,依次摆上桌面。
楚凛在旁看着,眸色深沉,负手踱步缓缓靠近。江奕就像身后长了双眼睛,没回头便捉住了楚凛袭向他耳侧的手。
他完全不恼,只是无奈一笑:“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怕陛下日后想起心生膈应,还是莫要动手动脚的好。”
动手未遂还被抓了个正着,楚凛悻悻地将手给收了回去,落座端了粥碗搅动两下,压抑不虞:“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奕笑而不语。
用‘东西’两字唤作人称实在称不上友好,楚凛也是后知后觉,接下来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僵硬,末了,生硬地岔开了话题:“那你就没有自己的身体?”
江奕张了张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他开口,又将嘴给合上,顿首不语。
楚凛见江奕欲言又止,误以为刚才的话得罪了对方,神色略显尴尬,没有追问下去,也难得柔和了语气:“坐罢,可曾用膳?”
江奕诧异楚凛态度上的突然转变,细想后似有所悟,没有声张,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道:“未曾。”
他不知道小太监本尊有没有吃东西,不过他自己确实没有进食。
楚凛闻言,未作他想,拿勺子给他盛了一碗粥,江奕谢过,单手接了过来——此时此刻的两人仿佛都忘记了尊卑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