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宁王爷,或许在以前算不得个人物。
但在当下这个关头,却是连当今天子都要放下威势来将他奉为座上之宾。
宁王燕娄,光听姓就知道,本家不与皇室同宗,爵位是祖上打天下挣来的。
当初天下初定,太.祖将琼州划给身边的第一将帅燕泰,分封宁王,而后燕家便世代盘踞在琼越一带,到如今,其大本营虽还在琼崖,势力范围却延扩到了八桂与大半百越,正正好与分裂的南疆毗了邻。
大宣统共三位异姓王,酆王已在南疆拥兵自立,对中原虎视眈眈,只待有日取而代之,郇王在北疆扎根多年,自打季连将军逝世后,唯有他还能把鞑子挡在嘉壶关之外,北疆几十万兵马,只听他的青玉印,令皇室忌惮不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连宁王也倒戈向酆王,两厢联合,完全有可能朝着江南西路、荆州、甚至两浙之地大举侵进。
到那时,整个大宣一半都要落入贼人之手。
殊不知前朝......就是这样覆灭的。
是以在这关键时刻,酆王对宁王百般拉拢,圣上更是百般安抚,不论是酆王或是大宣天子,都把他当做是最终定胜的重要盟友。
宁王的嫡长女,闺名唤作燕瑛华,被封为昭华郡主。
她是王府里头唯一的女儿,上头有五个兄长,下面还有个弟弟,据说得宠的很,被宁王宁王妃当成眼珠子看待,且不爱红妆爱戎装,刀剑戎马使得比男子还强些。
这次太后六十大寿,宁王因病无法远行,就派了燕世子和昭华郡主入京贺寿。
消息递上去的第一日,宫中就极利落地收拾了殿舍出来,离太后的永寿宫极近,显然是打算留宁王一双儿女在宫里头住。
据说他们进京当天,圣上还专门赐了一匹赤汗马给宁王世子,那赤汉马太子已磨了许久,最终却到了宁世子手里,足可见圣上对其拉拢和安抚之心。
祝宜宁原先其实是不懂这些的。
她长到如今这么大,连大宣的疆域图都记不齐全,顶多知道琼州在最南,是昂贵的金丝血燕的产源地,至于什么闭塞环绕的地形,什么八桂百越实际的土皇帝,她一概不知,又如何能因为宁王嫡长女进京为太后贺寿一事,就联想到这么多旁枝末节。
在她们这些京城贵女眼里,南疆不过是处未开化的贫寒之地,琼州更是离得太远,大宣这般强盛,连北边儿的鞑子都忌惮不已,区区一个酆王而已,又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这些朝势,还全是今日府里家宴,去往上房的路上,正巧遇上了二哥哥和四妹妹,他们谈论起昭华郡主的接风宴,她顺耳听到的。
当时大哥哥还摇头叹息道:“怪道祖父成日里念叨着可惜了。四妹妹,你若为男儿,日后定是将相之才,可惜了。”
祝宜宁因为二哥这话还惊了一惊。
但此刻,她又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旁的事,能比亲眼见着卫珩这个小官之子与季连国公爷勾肩搭背来的让人震惊了。
......
季连赫小国公爷财大气粗,在轩雅居定了整整一年的厢房。
还是上好的一等厢。
这包厢分了内外间,外间普普通通,就摆了张用膳的大圆桌,十分的不起眼。
可一拨开帘子走进里间,那可就很值得让人注目了。
什么白狐皮的绒毯,什么黄花梨木的卧榻,又什么御赐的熏香和长鞭......布置的简直比府里头的正经院子还要上心。
其实季连赫真心实意地不耐烦呆在他那个没半点生气的国公府里,自打和卫珩在此结识后,就觉得这茶楼哪哪儿都好。
一来清净,日常往来的客人都是些平头百姓,是以极少遇见熟人。
二来那说书先生也确实有些本领,季连赫偶尔闲得发慌,也有耐心听上几耳朵。
他一月的白日里,近两旬都是呆在外头,只有夜间东角门要落锁了,才不情不愿地回府里去。
这还是正月呢。
甚至一日日的,他几乎就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往这儿搬,把这包厢当作是自己与卫珩的“重要秘密根据地”。
这样荒唐的做派,也亏了府里头没人管束他。
......
卫珩一进包厢,就让橘堇把宜臻放置在一张小矮几旁,随手捡了几碟子点心果子到她面前,像招呼小猫儿似的抬抬手:“吃罢。”
宜臻倒也乖,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丝毫不嫌。
出于对珩哥儿的盲目信任,卫珩递给她任何东西,她都能快活地咧开嘴,从眼睛里透出高兴来。
小姑娘矮墩墩地坐在绒毯上,奶色的肌肤和白狐皮相互映衬,越发像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
卫珩见她吃的很好,便暂时不去管他,偏头望向季连赫:“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藏了足足两日?”
季连小少爷本就不是能藏的住话的性子,能吊了卫珩两日,已是忍耐得十分辛苦,所以此刻卫珩一问,就立马从一旁的多宝阁上抱下一只锦盒,而后打开来,眉开眼笑地戳着盒中的物件儿:“瞧见这刀没?从北边儿鞑子那儿收缴来的,瞧瞧这刀面,瞧瞧这刃口,你晓得这是什么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