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之可以耐住性子、忍下斥责,不跟人作意气之争,却不代表别人就愿意放过他。
另一旁将门韩氏的队伍中,一个站在前面的世家公子冷哼一声,乜斜着陈安之开口:
“身为中原世家,论传承短则百年长则千载,论地位是受苍生敬畏四民仰望,论职责是肩负家国存亡社稷兴衰,论历史则有无数先人浴血沙场牧民八方。
“大小世家,无论在朝堂上地位有何差别,每一家不说该有铮铮铁骨,至少得保住自己的脊梁,维护祖宗留下的荣耀,无论何时都要做个人!
“可有些世家,眼中只有苟且之利,却无家国社稷,心中只有君王心意,没有苍生生死!放着好好的士人不做,偏偏要去做一条狗,发疯般四处咬自己人!
“陈安之,你说,这样的世家是不是可耻,是不是可笑,是不是该千刀万剐、举族覆灭?!”
韩氏青年公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盯着陈安之,目光如狼似虎。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听到声音的世家子弟,齐刷刷的扭头看过来。
陈安之脸上没了血色,就像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肮脏老鼠。
他双拳紧握,双肩发抖。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黄土。
之前喝骂陈安之的那个蒋氏之女——蒋飞燕,跟很多世家子弟一样,被青年公子的话激起了不少对陈氏的怨恨,冷冷开口:
“上古之时,天子与诸侯国共天下,而后数百年天下大变,天子遂与贵族共天下,到了这几百年,便是天子与世家共天下。
“这天下一直是我们大家的,不是哪一个氏族的,更不是哪一个人的!世家立于朝堂之上,下则牧民于地方,上则制衡于君王。
“下民暴乱,世家镇压之;君王失其鹿,世家共逐之!
“可如今,你们陈氏为虎作伥,竟然跟那些寒门爪牙一样,甘愿为君王鹰犬,不想站着做人,宁愿跪着为奴,损我世家之利!
“陈安之,世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损的不只是权与利,还有世家的尊严!你这狼心狗肺的叛徒,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共立于一方天空之下?!”
如果说韩氏青年公子的话,还只是激发了众世家子弟的怨恨,那么蒋飞燕这番呵斥,则是从根本利益与立场上,引发了众人对对陈氏与陈安之的切齿痛恨。
刚刚不过是好奇看过来的世家修行者,这时一个个双眸冒火,激动一些的,已经指着陈安之等陈氏子弟开始破口大骂。
“陈氏这些年背叛求荣,族人无不身居高位,获得了无数财富,精锐修行者数量今非昔比,若非如此,眼下哪里有这样的队伍?”
韩氏青年公子韩黎,指着陈氏众人,步步逼近陈安之,“可陈安之你不要忘了,你们陈氏得到的这些好处上,都沾着各个世家族人的血泪!
“陈安之,现在你告诉本公子,你打算如何偿还往日血债?!”
被喷了一脑袋唾沫的陈安之,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肩膀不抖了,双拳也松开。
他正视着韩黎吃人的双眼,不闪不避。
他觉得荒唐。
同时也觉得愤怒。
陈氏这些年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世家的事,但这些世家就完全是无辜的吗?
当初文武之争时,士人门第为了构陷将门族人,不也是在徐明朗的指派下,无所不用其极?若非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又怎么会去截杀赵氏家主继承人?
要说背叛,从士人门第妄图实现“收兵权于中枢、文官节制武将”的目标,文武分裂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背叛了世家这个整体!
说到底,一切都是权力争夺,都是受了宋治的算计,是在大齐历代先帝制造的,扶持寒门、中央集权、加强皇权的大势下,被洪流冲着走罢了!
谁又比谁高尚,谁又比谁正义?
谁又真的有选择?
陈氏一直想要置身事外,既不愿跟将门过不去,也不愿争夺太多权力,可结果如何?大势的洪流席卷而来时,还不是皇帝一句话,陈氏就得乖乖授首?
在大齐皇朝因为要重塑权力秩序,而陷入内部争斗,吏治黑暗民不聊生,国力耗损空前虚弱之时,天元大军犹如神兵天降,于是疆土沦陷,社稷陆沉。
各个世家都因此遭受了不小损失,如今更是被逼到近乎绝路上。
当此国家存亡之际,这些世家不敢、也不能对皇帝怎么样——他们顶多能说说“君王失其鹿,世家共逐之”这样的话,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所以他们就把怒火倾泻到陈氏身上,想让跟他们一样身不由己的陈氏,先来做个替罪羊,以便出口恶气。
陈安之心中岂能太平?
陈氏的确害了不少世家族人,陈安之的确愧疚万分,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决定了忍气吞声、低头做人。
但这些世家如此欺辱陈氏,陈安之岂能一直忍下去?
他也曾是个嫉恶如仇、脾性火爆的年轻俊彦,崇尚的是武力解决问题,向往的的是沙场征战,忍无可忍之下,他焉能把尊严埋到尘埃里?
就算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跟这些世家子弟先械斗拼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