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金发的圣骑士。
布赖特。
……
房间里燃着温暖的油灯。路希安坐在床上,用热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
这座房间原本属于教堂曾经的神父,如今倒是被布赖特收拾得很干净,成为了他这个逃犯的栖身之所。
如今,也成了路希安毫不客气地占据的“栖身之所”。
布赖特关好教堂大门,回到房间里时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路希安披着黑色的大衣,坐在床上。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干净、温润而美好——仿佛还是三年前,他还在圣殿里诵读晨经时那样。
布赖特脸上忍不住就露出温柔笑意来。
再走近时,他看见路希安脱下了长靴,白皙脚踝骨节伶仃,悬在空中。布赖特眼神一晃,又想起了他在禁狱中所看见的那一幕。
——路希安被维德抱在怀里的那一幕。
“你回来啦?”他听见路希安的声音。
路希安回头看他。他摘下了发带,银白长发落在身上,沁着柔柔的光。他酒红眼眸温柔,注视着来人。
可那一刻,他银白长发落在布赖特的眼里,却是极致的痛恨。
魅魔。
银白长发的魅魔。
在维德身侧,每日每夜……不复昔日圣洁,就连长发都变成了如今这幅餍足模样的,美艳的魅魔。
那一刻,有无数漆黑的潮水从布赖特的心底里涌了上来。这名以光明正直闻名的骑士,第一次有了想要将眼前的人捏在怀里、将那所有碍眼的痕迹都去除、让他变回曾经不染尘埃的模样的冲动。
“……布赖特?”他听见对方略带疑惑的声音。
布赖特这才缓过神来。他捧着藤质的框子,在路希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路希安仰着脸看他,酒红眼眸中仿佛还是昨日神色:“你脸上的伤……”
布赖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摇摇头道:“不碍事,都是维德的走狗们留下的。”
路希安点点头,眼中依旧是柔软的担忧。他抿着唇,道:“都是因为我……我知道一种魔药,能够消除这些伤口,如果有制药的工具的话……对了。”
他凉凉手指抚上布赖特的脸,眼眸沁着水:“疼么?”
那一刻,布赖特身上一颤。
“不……”他很仓促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快速道,“我发现旁边柜子里有这些器皿,应该是过去神父没有搬走的。”
“那就好。”路希安轻轻道。
布赖特再次抬起眼来。他看着自己作为圣骑士、曾发誓要一生守护他的圣洁的圣子。路希安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身体却苍白脆弱极了。丝绸的宫廷衬衫穿在他的身上松垮垮的,小腿比起他上回看见时还要瘦些,而那曾经带着脚环的地方……
如今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怎么会在这里?”路希安问他。
“我在王城里有些朋友,我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让他们帮了我一些忙。”布赖特并不避讳地交代了自己的逃跑过程,“原本,我应该从这里出发去暮城。那个地方,也是你当初派我去剿灭魔族的地方。那里形成了一波势力,很多害怕那个逆贼的旧贵族都跑去了那里……”
“哦……”路希安说,“所以这里……”
“这里是我的落脚点,原本我打算在这里休整几日,再做做其他的逃亡的准备。”布赖特道,“等几日,会有人来接应我,到时候我就从哪里出去……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路希安。红眸的魅魔专心地听着,灯光在他的侧脸上落下光泽。
“我原本也想借着这几天,找到进皇宫的机会来找你……”布赖特突然道,“说起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在提到这个话题时,他眼里的路希安有一瞬间的瑟缩。路希安像是很不安似的,手指掐着毛巾。他低声道:“他锁住了我的法力,我趁着他不注意时,找到了图纸,解开了封印逃了出来……”
“不注意?”
“今天伊丽莎白·格林在皇宫里游玩。”路希安勉强地笑了笑,他像是很不想提这个,“还好,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我在山里走了一天,终于走到了这里。”
布赖特面上依旧是阳光,他露出了有些心疼的神色,心里却想到了一件传闻。
格林家族有意将伊丽莎白送进宫去、做维德的皇后。
所以……这就是维德转移了注意力,“玩够”了,让路希安能够逃出来的原因?
越来越多漆黑潮水从心底里涌上,可他明面上,还是路希安那个爽朗的好朋友。他看着路希安,担忧道:“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听那些人说……一夜之间仿佛所有都变了,所有人都说,你做了那种事。而你额上的魔纹……你介意告诉我吗?”
路希安的手指拧得更紧了。他脸色苍白道:“我不是很想说这件事……别让我回忆了。”
他发着抖,颤声道:“你知道的,从一开始,他就想成为西塞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可我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等我发现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再后来……不,我不想回忆……那是一段长长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