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赌的根本不是顾南衣在不在意薛振的安危,而是顾南衣在不在乎他的安危。
——他其实心里也没多大把握,毕竟顾南衣真固执起来那可是相当地难以撼动。
好在顾南衣只是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就视死如归地把药碗端起来一口气喝了。
秦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伸手正要去接空碗时,顾南衣便跟卸了力似的往他身上倒了下来。
苏妩险些心脏骤停,惊呼出声,“殿下!”
秦朗哪里还有空管碗,心里漏跳了一拍,飞快伸手护住了一头栽过来的顾南衣,一瞬间连药里是不是又被人下毒的事情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直到顾南衣哑了大半的声音在他耳旁重新响了起来。
“……毒药也比这味道好两分。”她控诉又抱怨地说,“你做什么甜的给我吃都没用了。”
秦朗深深呼吸,这才发觉自己在一瞬间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顾南衣从前对待他的那样轻轻抚过她的后脑勺,动作很不熟练,“那走着瞧。”
“真这么难喝吗?”苏妩担心地蹲到秦朗旁边,抬眼去找顾南衣的正脸,“可若真有效的话,便好好坚持下去,好不好?”
顾南衣有气无力地趴在秦朗肩膀上,整个人都被一碗药灌得快失去知觉,闻言睁眼看向可怜巴巴的苏妩,无奈道,“你们好不容易才折腾来的药,我乖乖喝就是了。”
苏妩同情得不得了,正要再柔声安慰几句时,秦朗却抱着顾南衣一下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苏妩,道,“你去灶房。”
苏妩:“……”
她看着秦朗抱顾南衣回屋,忿忿地转头对李承淮抱怨,“你看看这小子,以前从不肯把下厨的机会让给我,现在却当成麻烦事就这么扔到我头上来了!我又不是他雇来的厨娘!”
李承淮静静听完苏妩泼辣的言辞,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比起这来,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方才是不是脱口而出了一句‘殿下’?”
苏妩倏地一个收声,下意识地回想一番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确实是在慌乱之下不小心喊了那一声“殿下”。
还好死不死被李承淮这只老狐狸听见了。
苏妩紧紧皱起眉来,扭头看了一眼立在旁的梁院判。
梁院判眨眨眼,猛地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我还得赶紧回太医院去,二位见谅,我先走一步!”
难得圆滑了一次的梁院判提起自己的药箱,麻溜地走人了。
苏妩慢慢地吐了口气,才冷凝地道,“借一步说话吧,李大人。”
……
“……我明白了。”听完苏妩的简述,李承淮沉思片刻,道,“但秦北渊真的信了?”
“换作你,你不信?”苏妩反问。
李承淮笑道,“我没有秦北渊那般执念,恐怕是不行的。再者,哪怕是有那虫笛在,秦北渊应该也永远不止做一手准备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妩狐疑道。
“别的倒没什么特殊的,”李承淮淡然地说,“但我听到风声说丞相府有人去订了一口棺材,这算不算知道了什么?”
“棺材?”苏妩蹙眉,“怎么,秦北渊在给谁准备后事?”
“我也好奇这棺材是为谁准备的。”李承淮道,“但现在……我有个猜测了。”
*
这药再怎么难喝,顾南衣也只能一天天地灌到自己肚子里去,再被苦出眼泪来。
——顾南衣觉得实在不是自己太娇气,而是这药难喝得超过了人的接受限度,就好似热豆腐吃快了也会烫到嘴一样。
又一日拖到晚上才不得不将药喝完,顾南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张嘴。”秦朗的声音传来。
顾南衣眼也不睁地张开嘴,接了一勺甜甜的羊奶冻进嘴里。
她没立刻吞下去,而是谨慎地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妄图用微弱的甜味覆盖满嘴都是的苦味儿。
秦朗在旁举着勺子等了半晌,不得不命令,“……吞下去。”
顾南衣睁开一边眼睛看了看秦朗,有气无力道,“下次分你尝一口试试,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秦朗意味深长地盯着顾南衣嘴唇看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将视线移开,“行。”
将甜而不腻的羊奶冻慢吞吞地吃完,顾南衣才觉得自己活了小半过来。
——但想到明天还得这么来一遭,顿时眼前又是一片不见天日。
秦朗完成一日的所有投喂任务,收拾了碗筷调羹,不放心地皱眉叮嘱,“早点睡。”
他好几次深夜仍然见到顾南衣屋内亮着烛火。
顾南衣懒洋洋地倚在自己屋门口朝秦朗挥了挥手,没作任何承诺便回了屋内。
油灯之下,顾南衣将藏在书柜上的一本册子抽了出来,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时而蹙眉时而思索。
等到全都认真看完一遍之后,她坐了片刻,才又低头研墨翻找着册中空白的地方重新填了字句上去。
这一切做完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情,顾南衣将晾干的册子合起,正要重新放回柜子上不起眼的地方时,突然猛地生出一股无法言明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