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林这一日的大起大落可谓人生之最,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刺激的一天了。
在顾南衣门前被张武戳穿了薛振的身份时,福林已经觉得这一日不能再糟糕;可当秦朗将匕首扣在了薛振的脖颈旁时,福林开始思考自己其实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事情了。
——否则这天底下最不该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呢?
“放肆!”福林厉声呵斥,希望秦朗能听得进去,“你竟敢挟持陛下!”
接着,福林就惊悚地瞧见那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生动表情的秦小公子嘴角翘了翘。
“正好啊,不是人人都说从前昭阳长公主挟天子令诸侯吗?”他说,“我也想干一次。”
“秦朗。”顾南衣不赞同地唤道。
然而秦朗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薛振脸上,“你是皇帝,但你也不过只有一条命。”他压低声音说,“你杀了人,也得偿命。”
薛振眯起了眼睛,瞳孔像是冷血动物似的向内缩了一下。
他讥讽地反问,“那你手上的人命又怎么算?”
顾南衣打断了两人尖锐的言辞,她站起身来,“秦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秦朗脸也没有转,“我也知道后果。”
薛振会发怒,那又如何?他秦朗也会发火。
秦朗不会真杀了薛振,最糟糕的下场不过放薛振活着离开后,薛振咽不下这口气对他痛下杀手。
那么一来,生命被威胁的秦朗也有了顺理成章去动薛振的理由——主要是在顾南衣这儿理直气壮。
二来,此事难免波及顾南衣,秦北渊必定会出手阻止薛振动顾南衣这颗眼下来看相当重要的棋子,汴京城里会是一场混战。
这对秦朗来说,是拿了虫笛趁乱就走的最佳时机之一。他从长水镇带来的人如今都在丞相府外静静潜伏等待着那个时机的来临。
而重要的另外一点是,秦朗有六成的把握薛振不会动他。
很简单,因为有顾南衣在。
“后果?”薛振闷声冷笑,他反手抓住秦朗握着匕首的手腕,丝毫不畏惧那就横在自己喉咙前面的利刃,“汴京城这么大,你能为她做什么?一条野狗,也敢妄想天上的月亮?”
“她于我而言从不是天上月。”秦朗轻嗤了一声,他几乎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恶意对薛振道,“对你来说才是碰不到的水底月影。”
薛振被踩中痛脚,脸色立时沉得好像要滴出墨来。
不愿意昭阳回来,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留顾南衣当昭阳的影子,这便意味着真正的昭阳他永远都得不到了。
“够了。”顾南衣头疼地叹息,她上前两步,在张武和福林紧张的注视下直接插手了秦朗和薛振的对峙。
——她直接伸出手去,在薛振和秦朗一个惊恐一个紧张的注视中,将纤细白皙的手指捏在了寒光四射的刀刃上。
“松手。”她偏头对秦朗说话的语气好像自己手上只是捏住了一块荷花酥。
秦朗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随身的兵器有多利,只有他自己知道。
别说顾南衣这一身细皮嫩肉,就算换成旁边皮糙肉厚的张武来,也就是轻轻一划拉就见血的事情。
可顾南衣却轻描淡写、赤手空拳地就捏住了刀片。
薛振已经早一步松开了手,他不安地盯着顾南衣的手指——刚才脖子贴着匕首时,他已经能察觉有多锋利了。
可那时命悬一线,薛振并不害怕,顾南衣只是将手放上去,他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下来,仿佛一口气也会让刀刃不受控制地摇晃割伤她。
秦朗动作极为小心、一寸一寸地将匕首放了下来,单手持平到腰腹高度,正好是顾南衣手臂平伸的高度,仍然没敢放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匕首便失了平衡。
顾南衣复又道,“松手。”
秦朗闻言看了她一眼,抿直嘴角将手慢慢地松开了。
下一刻,顾南衣也将两根手指分开,匕首从她指间摔落到地上,丁零当啷地蹦了两下才躺平。
院中其余四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
阻止了薛振和秦朗的剑拔弩张,顾南衣才转眼看向了薛振。
恍惚觉得自己刚才去无尽深渊里走了一趟、又不知道怎么地被拽了回来的薛振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乖巧道,“朕回宫去。”
顾南衣又偏头看秦朗。
秦朗同她对视半晌,倔强地撇开视线不说话。
“陛下九五之尊,不会同我家弟弟计较的吧。”顾南衣只得转头对薛振道。
薛振闻言皱起眉来,似乎还能察觉到刚才颈侧的杀气凛然——他当真不怀疑刚才如果给了秦朗机会,这小疯子真能一刀抹了他的喉咙。
他想到这里又有点愤懑:顾南衣总是这样护着秦朗,这次是,上次是,上上次也是。
这次是“不会计较的吧”,上次是“让你的人停手”,上上次是“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不问缘由的回护,简单明了得叫人忍不住心生嫉妒。
明明从前能被皇姐护短的都是他薛振。
薛振酸溜溜地想着,从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