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紧闭嘴唇不说话,双眼阴恻恻地盯住从屋里慢慢踱出来的顾南衣。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长发在身后随手地束了起来,眉眼之间没有困倦之色,看起来似乎也没被刀光剑影的架势给吓到。
像极了从前伏案处理国事的昭阳长公主。
凭什么皇姐要让他先停手?薛振想。
没想到顾南衣醒得这么快,秦朗皱眉用匕首抹过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咽喉,将那人吓得快速倒退开去,借着这缝隙抽身跳开两步,到了顾南衣身旁。
薛振带来随身护卫的御林军暗卫竟已削减了小半的人数,秦朗身上却只带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秦朗这一抽身,剩下的人一时也忌惮他的身手,没有上前追击,而是团团护住薛振,又迅速将受伤的同伴带离。
架一时是打不起来了,薛振在秦朗冰冷的注视中迈过了门槛。
顾南衣打量了眼秦朗,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吓人的伤,才转向薛振道:“我知邵公子家中定然有倚仗,但夜半三更动刀动枪硬闯他人私宅,未免也太目无王法了。”
“他先动的手。”薛振沙哑地说。
顾南衣又看了眼秦朗,见对方只不豫地递过来个眼神没说话,便知道薛振说的是实话,顿时头疼起来。
堂堂一个皇帝,自然要以身作则、当天下的表率,做出这种常人且不齿的事情来是怎么回事?
即便非要杀人灭口,至少也做得干净利索些,捅了胸口就走,用得着黑漆漆的后半夜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再者,要是秦朗真动手、失手,薛振尚无子嗣,这皇帝一没,庆朝还不乱?
“我看是倒像是邵公子非要硬闯,”顾南衣淡淡道,“夜深了,邵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不回。”薛振脚步没动一分,“我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秦朗在旁不屑地轻嗤。
“我的名字恐怕邵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顾南衣道。
“没那么简单!”薛振厉声道,“若你真的只是秦北渊偶然发现的一个替身,为何他现在连纪长宁都找了回来?纪长宁是宣阁的徒弟,昭阳又是宣阁最在意的人,这件事一定和昭阳有关!”
顾南衣动了动眉,心道一个纪长宁到底还是多少透露了些信息出去。
薛振毕竟也不是个笨的,再调查几日说不定连秦朗对秦北渊说的话也能查出来。
然后,薛振必然会从中作梗。
因为宣阁留下那句“薛振和昭阳只能活一个”的预言。
“既然邵公子心中早有判断,又何必来问。”顾南衣冷淡地重复了一次,“请回吧。”
她平素眉眼之间总是云淡风轻、好似对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骤然冷下表情时,薛振心里便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到底还是见到了,那个昭阳从前对他失望时偶尔会露出的表情。
“皇姐……”薛振喃喃唤道。
秦朗耳朵敏锐,一下子就听见了薛振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由得反手按住腰间暗器,想着是不是要冒着被顾南衣看见的风险扔一梭子到薛振身上去。
薛振失神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不退反进了两步,执着道,“你跟我走。”
他这话一出口,秦朗的腕间便发出“铮”的一声,令在场还站着的御林军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一个个绷紧肌肉握紧武器冲上前去护卫。
眼看着又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顾南衣蹙眉叫了薛振的化名,“邵阳!”
薛振的步伐顿时猛地停住。
皇姐真的生气了,他脑中恍然流过这个念头,浑浑噩噩地抬眼看向顾南衣,视线一触及顾南衣面上神情便狼狈又慌张地撇了开去,害怕地捏紧了拳头。
顾南衣顿了顿,见薛振没再动作,才第三次告诉他,“回去。”
作为一个皇帝,薛振今晚已犯了许多错误。
顾南衣实在不愿意见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皇帝变成会头脑发热的昏君。
薛振想要再向前迈步,却没那个勇气。
他如同石像似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颤着声音道,“那我明日再……”
最后一个“来”字竟因为鼻子酸涩而说不出口去,薛振动了动喉结,将示弱的哽咽压进喉咙深处,不敢再去看顾南衣的眼睛,阴着一张脸带人转身离开。
薛振扭头的时候,顾南衣才看见他下颌边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锐利之物划伤了。
顾南衣立刻便转脸看了看秦朗,轻声道:“那可是当朝皇帝,你也出手伤了?”
秦朗盯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冷冰冰硬邦邦地说:“你出来得再晚一刻钟,我可能已经把当朝皇帝杀了。”
辗转到栗山村和顾南衣一起隐居之后,秦朗确实没再杀过人。
但这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在遇见顾南衣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小漂泊的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本能?
自卫、杀人,这对秦朗来说是和下雨、吃饭一样常见的事情。
更何况……
“是他杀了你。”秦朗闷声道。
“不,”顾南衣柔声道,“是我生病了,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