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将这当成了什么儿戏?这可是货真价实、没有解药的毒!”
昭阳躺在软榻上,觉得本就疲倦至极的神智逐渐变得轻飘飘起来,好似随时都能离开沉重的躯壳,说话便也被影响得气若游丝,她都不太确定少年究竟能不能听得清。
“嘘,”她说,“我死后,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没了我或许会棘手些,但有秦北渊在,他会帮你的。”
“昭阳!”少年怒不可遏,“朕不需要你!现在所有人心里的皇帝是你昭阳长公主,不是朕的名字——薛振!”
昭阳不由得在心里笑了一下。
少年仍旧是需要她的。
尤其是他刚刚下完的这最后一步棋尤为重要。
被她和丞相秦北渊护在羽翼下的小雏鹰,也是时候该学着自己振翅了。
如果她的死能换来薛振的成熟蜕变,那便很值得。
“等你死了,朕就将忠于你的那些人通通流放!”薛振滔滔不绝地咒,“换上朕自己的人!秦北渊他要是反对,朕下一个动手的人就是他!”
昭阳只听他像是乱了阵脚发脾气的孩子一样诅咒个不停,心中一哂。
她和秦北渊当了这么多年死对头,当然知道此人几斤几两——不是薛振能立刻对付得了的。
“等朕成为真正千古一帝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记得去给你上柱香。”薛振骄傲地说完,又垂眼瞥了下安然侧躺的昭阳,却见她一点要回应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愣了愣,“……皇姐?”
本是他早就想过的场景,真发生在眼前时,薛振却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自小便扶持着他一步步学会走路的皇姐,要走了……
下一刻,薛振竟不自觉地朝昭阳靠近一步,伸手想去探她的鼻息。
手还没伸到,殿外侍卫急促地大声通传,“秦相到——”
薛振过电似的一机灵直起身,转头看向殿外。
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外殿一路大步流星地走进内殿,目光从薛振身上一扫而过,竟没朝他行礼,而是直接去了软榻前半跪下来,犹豫片刻,没敢伸手。
昭阳觉得自己此时已经一脚踩在阎王殿的门槛上,身体动弹不了,但还能勉强听见周围人说话。
——她没想到自己的死对头竟赶来得也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看个热闹。
薛振冷冷道,“秦相来晚了。”
“陛下为何对长公主下毒?”秦北渊沉声问。
昭阳觉得他的声音恍惚就在自己耳旁,每个字节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和颤抖一起钻进她的耳朵里,像是懊悔质问,又像是自我鞭笞。
“太后说了,朕和皇姐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薛振硬邦邦地道,“而朕是天子,朕不能死。”
秦北渊沉默,阴沉凝重的气息被锁在他抿紧的嘴角旁。
薛振却没因为他的缄默而消停,他继续咄咄逼人地说,“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你没敢告诉皇姐的那些话,她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再听见了——她死了。”
昭阳察觉秦北渊的气息又靠近了一些,她猜测是在试探她死透了没。
她不由得有点厌倦起这弥留之际来。
——还不如给个痛快。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昭阳终于觉得自己向上猛地一拔,脱离了一直牵引着她的那股重压,轻飘飘地浮到了虚空中。
秦北渊的手指在昭阳鼻下停留了好一会儿,没察觉到一丝呼吸的迹象。
精致美丽得像是画师心血之作中走出来一般的美人靠在榻上,面颊还是温热的,看上去好像只不过是累极睡了一觉那样。
可秦北渊知道她死了。
他连同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即使知道昭阳的重病无药可治,随时可能会西去,秦北渊也早无数次设想过这场景,但这一幕真的来临时,他脑中几乎跟将死之人似的跑了一遍马灯。
他是如何牢牢用理智束缚自己,做出一个又一个自认对国家社稷最有利的决定,又坚持将自己那点旖旎心思死死按在心底,同昭阳扮演了十几年的宿敌死对头。
——朝堂需要他们互相对立才能稳固,秦北渊便一个不该说的字也没对昭阳吐露过,靠的全是过人的意志力。
而昭阳死了。
昭阳死了。
这念头又一次印入脑中时,秦北渊猛地闭上眼握住拳,遏制自己回身不管不顾杀了薛振的想法。
近在咫尺、属于昭阳身上淡淡的药香传入鼻中,令秦北渊艰难地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俯下身去,动作极慢地在昭阳的额际落下一吻,停留片刻后才缓缓起身,回头看了薛振一眼。
薛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却被秦北渊这一眼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会后悔的。”秦北渊说。
薛振退到桌边,撞了一下桌子才回过神来,他不自觉地看向眉目恬然的昭阳,讥讽地说,“后悔又如何?做过的事情还能当没发生过吗?”
他好像是在嘲笑秦北渊,又好像是在自嘲。
*
眼前一片漆黑,昭阳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睁眼了还是没睁、离开了皇城还是没有。
她漫无目的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