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中的人工造雾终于散去。
只剩下激流勇进园区薄雾缭绕, 水汽氤氲,距离金字塔最近的一带粘腻湿润, 布满滩涂。
园区最里端,“轰隆”一声, 石门应声而开。
卫时当先从“生命之家”祭祀神庙中走出, 脊背挺直负长弓, 右手按着腰间一支青铜箭蓄势待发。
巫瑾盖完章, 随后跟着出来。
零星水珠打在巫瑾脸颊, 少年反手擦干。两人齐齐抬头朝着主题园区中的最大型娱乐设施看去。
水声震耳欲聋。
瀑布自60米高的金字塔顶端, 盘踞的人面狮身雕塑口中汹涌而下, 如利剑插地, 将砌成金字塔的岩石洗刷出富氧铁红色的道道脉络。此时逼近正午, 金字塔向阳的一面熠熠生辉, 水花将光线刺目衍射,似乎只要再看一眼就会被古埃及的神迹震得眼眶生疼。
在一片水声喧嚣中, 比30层楼更高的金字塔安静神秘。
巫瑾回头。身后, 依次通关的文书祭司神庙、舞乐祭司神庙和刚才的生命祭司神庙, 在恢弘的金字塔陵墓前都不值一提。
巫瑾恍然:“和壁画上祭司的跪拜顺序一样。最末是文书祭司,负责记录、传承;往上是司掌神乐的女祭司;再往上是实施巫术、治疗的生命之门祭司。但所有加起来, 都敌不过‘死亡’来的尊崇。”
古埃及文化中, 死亡是最重要的一道试炼,将引领亡魂通往神灵的居所。人的一生喜怒哀苦,也不过是在为之后的试炼做准备。
金字塔是法老的陵墓。
主掌金字塔建造的殡葬祭司,是整个古埃及最尊崇的祭司。因为最靠近死亡, 他们是无可比拟的“先知”。
滩涂中,水汽还在盈聚,几十米开外,井仪所在的神庙内机关依然转动。
“准备找入口进去,”巫瑾当即开口:“这种湿度,没人会冒着报废枪/支的危险开枪。刚才听到走廊的声音,应该是井仪折回上个关卡去取弓箭。”
“我们是最快抵达这里的小队。”
就在一脚要踩入泥地之前,巫瑾突然一顿,思索看向前方。
“脱鞋,进去之后别留脚印。”
两人脱下行军鞋扔回作战背包,赤脚在滩涂中艰难行进。卫时状似不耐烦,催着巫瑾走在前面。长箭却已无声撘在弓弦上,护在巫瑾身后,自始至终对准井仪可能出现的方向。
“他两应该不会出现这么快。”巫瑾表示。
卫时见小矮子走的一脚深一脚浅,就差没躺在泥地里滚一滚了,揪着巫瑾脏兮兮的胳膊把人提起。
这才发现,巫瑾在边走边看刚盖上的印章。
卫时:“什么线索?”
巫瑾展开集满印章的项目门票:“三个关卡,三份线索。第一张是祭司往容器中注水,第二张是容器底端向盘中滴水,第三张是祭司向容器内壁绘制刻度。”
卫时迅速反应过来:“滴水计时?”
巫瑾点头:“和沙漏原理差不多。这类通过容器漏水计时的工具,我知道的只有一个滴漏。好像水钟是当年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传入华夏……”
按照古文化主题园区的设计,计时方式必然与文明脉络相关,例如摆钟与中世纪欧洲。
以此推断,这类“水钟”应当是起源于古埃及,经由美索不达米亚的古巴比伦,向希腊、雅典与华夏扩散,最终为所有文明推波助澜。
巫瑾记忆里,北宋沈括编纂那本《熙宁晷漏》中,在“水钟”基础上再发明的铜壶滴漏已经达到了根据日月盈缩更换刻度、随着二十四时令规约容器的精准程度。但那时,水钟发源的古埃及,已经湮灭了千年有余。
巫瑾身后,卫时眯着眼丝毫不惧日光,许久开口:“没看到水钟。”
巫瑾哎了一声,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岂止没找到钟,连项目检票口都看不到——!”
卫时:“找河道。”
巫瑾一顿,陡然反应过来。金字塔四面被岩石封闭,找入口找下去也不知要猴年马月——虽然凯撒哥他们组可能找的更快,毕竟凯撒还以为金字塔只有三个面。
相比之下,找河道要容易太多。激流勇进的项目核心就是河道,船只从金字塔顶端冲下之后,总得有个减速缓冲再漂进金字塔的“回漂入口”。
巫瑾琢磨:“节目组场地施工也就在这几天,土质肯定有个渐变过程……”
卫时俯身,捻起滩涂中粘腻的湿土,两人又走了几十来步,卫时终于断定:“那边,北15。”
两人发足狂奔。
虽然巫瑾整个人都要陷入泥地里,但时不时被大佬拔萝卜似的拔一下,倒也不耽误时间。两人绕过金字塔某个侧面,巫瑾眼睛一亮。
金字塔北面是赤褐色砖石铺就,80米砖壁之下,滩涂与水道泾渭分明。“激流勇进”的入口仍没看到,却能看到墙面上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通往法老王陵内部。
“我们进去。”巫瑾一头扎进水里。
“……”正要拉着小矮子进水的卫时伸手抓了个空。再低头时,巫瑾已经在水里快乐地冒泡。
卫时一声冷哼,跟着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