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资料, 写满了汾阴侯夫妇沾着人命的事。
对贵族来说,手上沾了个把贱民的性命不稀奇。但若是被捅出去, 不管事大事小,身负“以身作则”标签的贵族,都必须给贱民群体一个交代。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眼下,市井里多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韩嫣雇的那些人, 靠着嘴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城激愤。
曹牧害死韩茹这事,也还在京兆尹衙门审着呢,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
汾阴侯府已处于风口浪尖,为了平民愤,不重罚都不行。
自然祁临帝对汾阴侯府这一连串所作所为十分恼怒,当天就下了指令给京兆尹, 让他按律查办。
如此,曹牧死罪没得跑,汾阴侯府管束下人不利, 同样难辞其咎。
再加之汾阴侯夫妇手上沾染人命之事被捅出,京兆尹衙门一查, 果然都给查出来了。既是如此,祁临帝立刻下旨,汾阴侯罢黜, 逐出官场;收回汾阴侯夫人的诰命爵位;降汾阴侯为汾阴伯, 食邑按照伯爵等级发放。
唯一没被迁怒的就是曹元亮, 他还留着他的官职和世子爵,只可惜也只是个伯爵世子了。
侯夫人的母亲庄敏翁主,为此专门进宫,跪在御书房外哭泣求饶。
可没了崇静大长公主,庄敏翁主说好听了是皇家翁主,说难听了不过是个外姓人。祁临帝恭恭敬敬的将她送了回去,她亦无可奈何。
就这样,曾煊赫一时,甚至登临公爵的曹家,彻底败落。
……
韩嫣再见到曹元亮的时候,是在中书省。
曹元亮的官职还在,他的伤养好了,便要回到中书省上工。
而这日,韩嫣提着几样零嘴儿和一壶亲手泡制的花茶,来中书省探望孟庭。她刚将食盒放到孟庭跟前,就听见周遭的官员们纷纷发出或惊讶或嗤笑的声音。
这声音引得她看去,孟庭也同她一道看去。两人这便看见曹元亮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想是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大笑话,他连抬眼直视众人都做不到。
韩嫣还从未看过曹元亮这般颓败的样子,明明穿着整洁的官袍,戴着乌纱高帽,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可那无精打采的神情,浑身散发的死气,还有下巴上凌乱的青灰色胡渣,都让曹元亮看起来像是一团死灰。
同样是颓靡气质,人家尹词好歹还洋溢着艺术气息,到了曹元亮这儿就是完全消沉无药可治。
韩嫣瞧着,不由撇了下唇角,收回目光,重新向孟庭绽放俏丽的笑:“孟郎,我给你倒杯花茶。”
孟庭也收回目光,应道:“好。”
如今曹家已败,只剩下空壳子伯爵,再没什么能威胁到孟庭的了。韩嫣和孟庭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不会做斩草除根的事,也没必要当着一群下属的面对曹元亮落井下石,失了身份。
只是,夫妻俩不理曹元亮,这房间里的其他大小官员却不放过他。
当即就有人道:“这不是曹大人吗?怎么胡子也不刮就来了。挺好看的一张脸,拾掇拾掇不行吗?”
“怕是没心情拾掇吧。汾阴侯,哦不,汾阴伯府整个垮台,真是从天上跌到地上啊。”有人接话道,“我要是曹大人,肯定就上书辞官了,才不想继续出门给人数落笑话。”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又一人笑道,“再怎么说曹世子也还是世子,任重而道远。”
“可惜未来也不知曹世子的爵位能不能传下去,毕竟曹世子自己,是个不能生的呢。”
这话就难听了,孟庭拾起手边一道公文,往桌案上一拍。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制止了所有的冷嘲热讽。
孟庭冷道:“都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勿再多言。”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恭谨道:“是。”
中书省毕竟不是翰林院,翰林院的官员们多是沉迷学问的,没那么跟红顶白。中书省可不同,能进这里做官的人,要么后台硬能力强资历深,再不济也是善于钻营的。
曹家落败,曹元亮又和他们的上司孟大人有仇,他们当然都乐意踩曹元亮几脚。
现在孟庭发话让他们干活,他们也就继续干活。韩嫣见这些人刚才还颐指气使,孟庭一发话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她不由心中好笑。
转念一想,当初孟庭刚来中书省时,怕也没少被他们挤兑。好在如今,孟庭已经将他们都收服了。
韩嫣倒好了茶,双手捧着递给孟庭。
孟庭喝了几口,甘馥的梅花香蔓延进唇齿之间,教人神清气爽。
“很不错。”他赞道,又将茶杯递到韩嫣嘴边。
韩嫣探头,小嘴含住茶杯沿,抿了几口,然后双眼往上一抬,眼中满是笑吟吟的撒娇之意。
两人喝了花茶,韩嫣又将零嘴儿一碟碟的取出食盒,放在孟庭桌案上。
可这时却听到曹元亮的声音。
“孟大人这是看了下官的笑话,还要出口制止各位大人,好让下官欠您人情是吗?”
曹元亮一边走来,一边说道。他浑身有种阴郁之气,让人很不舒服。
孟庭淡淡瞟了曹元亮一眼:“曹大人言重。你的笑话,本官看得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