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姓侯,一开始不是老四家的人。年轻那会儿他在城里干体力活,和老婆一起攒出套小房子。那时生活自在,大家都笑着叫他一声侯哥。
后来就不行了。
他老了,体力活干不下去,老婆也一病不起。不知道是不是蚀质的影响,两个人一直没孩子。联合政府不至于将他们弃之不顾,但每月只有固定份额的蚀质净化药,以及刚够吃饭的补贴。
要是老两口没病没灾,这些东西够他们活下去。可要生了别的病,就只能自求多福——医疗资源吃紧,若是蚀质导致的病症,医院还会有减免。然而人上了年纪,本来就容易大病小病不断。除了明显的体外侵蚀,通常大家有嘴也说不清,只能自费。
老两口干了一辈子苦工,积蓄全砸在了治病上。
侯爷卖了家具,卖了房子,还是填不平那无底洞。他索性铤而走险,跑到侵蚀区边缘,预备拿命多换几个子儿。哪想到自己年纪大得遭人嫌,连冒险队都不愿带他。
老四家是这个时候找上来的。
他们给这类老人发点薪水,让他们待在聚居地当管理。
聚居地少不了亡命徒,之前杀人烧店之类的事常见得很,人们做生意都做不痛快。老四家崛起后,虽然管理治安的全是些老头老太,年轻人不敢不给老四家面子,连带着聚居地也安生了不少。
薪水不高,可侯爷胜在活得长、心眼多。在聚居地待久了,他干脆当起倒爷,老婆的命算是吊住了。
侯爷心里门儿清——聚居地一安生,老四家钱包就鼓了,给自己的薪水只是皮毛。但对比先前汤都喝不着的日子,侯爷对现状相当满意。
虽然不少人在意老四家背后的老板,侯爷可从来不好奇。不管上头是官家还是黑商,他能捞到汤喝就行,少管闲事活得长。
侯爷的哲学在其他事上也通用。有些无赖着实烦人,他先前也不是没有试着管过,到头来还是吃了暗亏。君子好劝,小人难缠。实在没办法,但凡聚居地的小年轻没闹出人命,他通常就和个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这次也不例外。
他认得那两个被按地上的年轻人,那是对兄弟,很懂怎么按老四家的规矩耍擦边球,扎手得很。和他们对上的那俩身形陌生,估计是新来的。
“别闹了,啊。”侯爷穿过人群,在四人面前站住。“看见早市边那条线了没?要搏命,出去搏,老四家不是吃干饭的……吴大吴二,又惹事了是不?赶紧给人道个歉。”
两人被祝延辰按着,射伤束钧的吴大嘿嘿一笑,又冲束钧阴阳怪气起来:“可不是,真是对不起啊。”
随后他火速转向侯爷:“您看我们挨打也挨了,哥俩保证不再惹这两位了,成不成?”
还是老一套。
侯爷心烦地摆摆手:“和气生财。那边两位,我看你们也没伤太厉害,这也算扯平了,要么就算了吧。”
这一通话下来,通常能有五六分效果。要是对方还不愿意,侯爷不介意给点物资摆平。
“灰爪。”肩膀受伤的年轻人收了剑,伸出手。侯爷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着和他握了握手。
挺好,这年轻人声音清透爽朗,还知道自我介绍,听着像个讲理的。
“……过了那边那条线就可以继续打了,是吗?”年轻人笑嘻嘻地继续道。
侯爷:“……”
看来年纪轻轻就染奇怪发色的人,到底有几分脾气。
“不是不行。”侯爷凑得近了些,压低声音。“小伙子,那两个狗东西就知道钻空子阴人,在这片儿有点不三不四的朋友。你们就俩人,吃亏得很——要是过了那线,老四家可就管不了了,死人也没处说理。要不这样,我给你俩添点礼,你们就当被狗咬了……”
像是猜到了侯爷的说辞,吴大吴二从地上爬起,表情藏不住的得意。都说恶人也恶心下三滥,围观人群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
“谢谢您,不过不要紧。”那年轻人的声音多了点笑意。
说罢他走到同伴身边去,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将大剑往地上一插。
“既然老四家都这么说了,我们去那边打。”机械箭带着倒勾,深深扎在肉里,白发年轻人索性不去管它。“我一个就够,你们来几个都行。怎么,敢不敢去?”
吴大吴二噎住了,就算名声不好,面子总不能落。对于流氓,人们鄙夷归鄙夷,不会主动去招惹。可要被当成怂包,日子就不好混了——现在当众认怂,名声传出去,那群狐朋狗友八成也就散了。
他们特地打听到郁金的同伴是新人,这才出的手。哪想到新人会这么不要命。
“来几个都行?待会儿可别哭着求饶。老二,你等着,我去叫点人来。”
“大家都不容易。咱在这闹出乱子,老四家也不会开心,你可想清楚了。”留下的吴二专注扮红脸,时不时拿眼瞟祝延辰。
“我朋友不会帮忙,放心。”束钧看穿对方那点小心思。
吴二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早市本来就是聚居地人最多的地方,见有好戏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侯爷见这架八成要打,叹了口气,留在了一旁。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