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日,紫宸殿外阳光正好,宋仁宗和群臣为了听这天幕说书方便,干脆命人在殿外设了桌案酒水,一干人一起坐下来听这苏家大郎的传奇风云,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那个自称能够与神迹对话的沈括还在赶来汴京的路上,宋仁宗即便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亟待解决,也只能暂时压下去,想来想去,他还是准备先安抚好近在眼前的苏家父子三人。
“苏老携二子不辞辛劳自蜀地至京,遥奔千里为江山社稷进献人才,这份赤城报国之心朕甚是感动。方才朕已经问过永叔了,此次春试,苏轼苏辙二人确实如神迹中所说的那般,才华横溢,当得起辅国之材。”宋仁宗说话语速不快,端的是一个平易近人。
欧阳修听皇帝提到自己,也站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身后坐着的一干大臣,又笑着对着苏家父子三人点了点头,这才向皇帝鞠躬行礼,恭敬道:“回禀官家,此次省试文章,是老臣先狭隘了,以为苏轼的那篇锦绣文章出自学生曾巩之手,这才将其判作了第二,至于苏辙的文章,言语恳切激烈,臣欲推其为二等文章,但恐朝中多有人反对,此事还需官家定夺。”
宋仁宗内心汗颜,此事神迹都已经开口说过了,苏辙的文章犀利敢言直指他自己,他要是因为人家在考卷中骂了自己几句就不让人当进士,岂不是给天下人看笑话。
仁宗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目光和蔼地看向苏轼身边那个略清瘦一些的书生:“宋朝自创立以来,便推崇君主与文臣共治天下,约束皇帝品行,指正皇帝过失本就是尔等读书人的责任,朕岂能因为年轻人在文章里说了几句话就生气?今日便指给苏家兄弟二人同登进士第。”
此言一出,原本还坐着的一众大臣扑通跪了一地,心悦诚服异口同声:“官家圣明,胸襟之宽广,仁爱之厚德,不落尧舜!”
被老父亲及时按着跪下的苏家兄弟俩对前面乌压压的一群人表示震惊:他们果然还是年轻,怎么说跪就跪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而且动不动就拿“尧舜”出来夸皇帝,是不是帽子戴的有些高了?
无他,只是今日看了天幕后,一种名为“反骨”的东西在兄弟俩内心悄然滋长。
君臣之间客套了一番,仁宗摆手让大臣们起来,这才又继续对苏家父子三人道:“今日天降神迹,朕也借上天之口看到了苏家子瞻的冤屈,朕想着,为避免此等冤案发生,今日赐下丹书铁券给苏家,你们父子可满意?”
这一次苏家弟兄俩跪的很及时,齐声道:“官家不可!”
老苏虽然老胳膊老腿儿起起跪跪不如俩儿子灵敏,但也还是紧跟着跪下拒绝。
在场的朝臣都傻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跪着的父子三人,这苏家一家子是傻子吧,那可是丹书铁券诶,于实际利益上言相当于一道保命符,于名声上讲百年难得,说出去是何等的荣耀,难不成这苏家三人因为神迹觉得自己天命非凡,竟然看不上御赐的丹书铁券?
梅尧臣和苏洵本就是老朋友,见状不解:“那天幕上言苏子瞻被冤入狱受尽折磨,有了官家赐的这道保命符,你就不用去受这不白之屈,为何不要?”
苏轼正色道:“正是因为那神迹预言说乌台诗案是不白之冤,所以小民不敢要这丹书铁券。一来乌台诗案子瞻未死,二来苏某自认问心无愧,不需要蜷缩在这丹书铁券后做畏缩不进之人。”
苏辙:“神迹降临,官家当反思在子孙教导上是否有差误,才会让后世天子冤枉忠臣,冤枉我兄长一人事小,但此后若有无数像我兄长一样的纯臣蒙冤不得志,岂非江山之悲?”
苏辙还想说的是,听天幕上的话,北宋到后面都江山不保了,你皇帝陛下是心大还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不赶紧思索应对之策把他哥召进来抵什么用。但因为怕回去被老爹打,苏辙说话委婉了一些。
苏洵:“老朽没其他好说的,两小儿的观点就是老朽的见解。”
众大臣:......得,人家是真的看不上。
宋仁宗这还是生平第一次送礼被拒,不仅被拒绝还被那苏家小儿子明里暗里又给教育了一通,一大把年纪了,他头次觉得自己老脸发红。
见此,欧阳修出来打圆场,但话语里明显更偏向苏家:“官家宅心仁厚不忍名士受苦,苏家风骨过人不受无由之荣,既然这样,陛下不若收回懿旨,今日就当召苏家入宫专门奖赏苏家兄弟省试成绩优异。”
台阶都搭好了,宋仁宗无奈地应下,心累,一方面想维护自己名声,一方面替赵家江山担忧,他甚是心累。摆了摆手,他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让这些看热闹的大臣和苏家父子三人都离开。
刚刚拒绝了天子厚赏,苏家父子三个好似无事发生,正要闲庭信步地往宫外走,就听身后梅尧臣一边追赶一边唤他们。
三人停下,梅尧臣急匆匆地跟上,待呼吸平稳后问苏轼:“苏侄,你在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里面说的皋陶和尧的典故是出自哪里呀,我回去翻阅书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梅尧臣是此次春闱皇帝亲封的副考官,此刻能拉下面子来问苏轼这样一个问题,且承认自己的无知,这份真诚劲儿把其余三人都感动到了。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