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记得自己死于心脏衰竭,明明应该是鸡皮鹤发的老人,现在却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身上穿着与主子成婚时的大红喜袍,站在一个黑漆漆的,看不见边际的地方。他大声呼喊主子名讳,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择定一个方向朝前走。
前方出现一道亮光,且越来越大,走到近前有姝才发现这是一扇门,不知用何种材质做成,看上去十分宏伟。他仔细观察门上的花纹,发现雕刻着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黄泉路、望乡台、奈何桥等场景。
难道这是地狱之门?他心中微惊,却也无路可退,进入地府总比在无尽黑暗中徘徊要好,说不定主子正在奈何桥上等着自己。思及此,他立刻伸手去推,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撼动。忙活了大约几刻钟,他已累得气喘吁吁,试着把精神力和龙气逼于双掌,再次去推。门上的花纹仿佛存在吸力,竟开始疯狂吸收起他掌心的龙气,却自动将精神力摒除了。
刺眼的紫光沿着纹路游走,紧闭的大门也一寸一寸打开,当有姝体内只剩下一丝龙气时,大门终于开启一条能容纳一个人穿过的缝隙。有姝连忙钻进去,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门又关上了,前方还是一片漆黑,不同的是脚下多了一条泛着微光的道路。
有姝沿着道路走了不知多久,最终进入一座空旷殿宇,有青色鬼火在殿宇中飘荡摇曳,将四周照耀得十分阴森可怖。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令他心中发紧。他立刻往袖袋里摸去,却发现藏在里面的符箓已全都不见了。
也对,我现在应该是鬼魂,怎么可能把阳世的东西带过来。思及此,他只能尽量隐匿身形,以防被人发现,快走到泛着幽光的走廊尽头时,他停下略略一想,便蹬着墙上的浮雕快速爬上去,沿着房梁往里挪动
。
他挪得很慢,足足过了三刻钟从才挪到大殿的一根房梁上,往下探看。
这应该是一个官衙,上首摆着一张桌案,插着许多刑签,下首左右站着两排衙役,手里拿着木棍,中间的空地跪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们面前堆放着许多刑具。刚才的惨叫声应该是中间那人发出的,他的双手已经被砍断,流下许多鲜血,脑袋低垂着,仿佛晕了过去,脚边不知为何摆着两只虎爪。
“带走!”一道打雷般的嗓音在殿内响起,有姝这才发现原来桌案后的阴影中还坐着一个人,只因他穿着一件纯黑色官袍,脸上覆着一张黑底红纹的诡异面具,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微微倾身,使自己曝露在烛火中,继续道,“下面审问凤台知县钱进,把人带上来。”
两名衙役立刻解开左边那人的绳索,押着他上前。戴面具的官员拿出一本名录,勾出钱进的名字,身份确认无误之后便开始细数他罪状,无非是欺压乡民、贪赃枉法等等。
钱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所有罪名均供认不讳,官员便摆手说了一句剥皮。立刻又有两名衙役将人架起来,一刀切开背后的皮肤,窸窸窣窣剥了一阵。有姝看得仔细,目中微显惊疑,那人的皮囊之下竟还有一层长满浓密黑毛的皮囊,莫非是妖物?
却听一名衙役冷笑道,“原来是豺狼投胎,难怪如此贪婪。这辈子作恶不小,下辈子恐连豺狼都做不成了!”
“之前那人是饿虎投胎,比他还狠呢!”又有一名衙役搭腔。
“现在的贪官污吏,哪一个不是豺狼虎豹所化?这辈子作恶,下辈子就去当猪狗任人宰杀,也算因果轮回。”
底下议论纷纷,有姝顿时听明白了,这里应该是阎王殿之类的地方,专门审问那些恶鬼。堂上绑着的这几个,今天怕是要遭报应。
果然,剥了皮之后那官员便摆手道,“把他带去下油锅。”
在一阵凄厉的狼嚎声中,一行人拖拖拽拽地下去了,官员拍了一下惊堂木,喝令道,“把遂昌知县赵有姝带上来审问!”
有姝猛然喘了一口粗气,万万没料到自己躲在房梁上还会被发觉。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弄错了,底下这人说的是遂昌知县,而他从没当过什么遂昌知县,且在夏启版图中亦无遂昌这个地方。虽然他飞快收敛,却依旧被官员发现,尚来不及反应,肩膀就被一缕黑光洞穿。
魂体也会受伤流血,有姝一直知道。魂体死了就是真正的飞灰湮灭,从此再也无法与主子相见,而他很有可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自己。怀着这样的希冀,有姝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他用平生最敏捷的动作跳上另一根房梁,然后沾了一些鲜血,又抽取一点龙气,飞速在额头中间画了一道隐身符。
由实化虚不过半息,当官员派遣衙役上来查看时,房梁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连伤口的鲜血都被有姝用外袍死死堵住。
“大人,上面什么都没有,许是您听错了,哪里有鬼敢擅闯律令地狱,况且外面戒备森严,他们也进不来啊。”一名衙役回禀道。
官员一想也是,便把之前的疑虑放下,继续审问遂昌知县赵有姝。有姝强忍疼痛趴伏在横木上,往下探看,然后惊了惊。跪在右边那人披头散发、垂着脑袋,看不见真容,现在身子往后仰倒,双腿使劲儿前蹬,便把脸完全暴露在有姝眼底,他不但与有姝名字相同,连长相也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