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他生来就是贵族或富商的奴隶,曾经出逃又被抓回去,侥幸没被打死,才有机会得到这么一个记号。
男人的眼里只有卑微和沉沉的死气,没有一星半点的光。
他说:“几位殿下,贱奴奉千沉舟殿下的命令,前来问候几位殿下……并且想请几位殿下加入千沉舟殿下的队伍。”
“千沉舟?”
谢蕴昭往男人后头看去。
茫茫冰原上,有一支由八乘牛车组成的中型队伍。人们围坐在火边,里头穿得最精细、正在高谈阔论的青年就是千沉舟。
他容貌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约有三分之二的头发呈现出银灰色。
千沉舟也正看着他们这边,微笑着招手,颇有一番礼贤下士的明主风范。
可惜某些人不吃这一套。
少魔君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移开目光。
“他也配。”
声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被附近的队伍听见。
千沉舟笑容微僵,有些尴尬。
匍匐在地上的男奴瑟瑟发起抖来。
“殿、殿下……”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那一头,千沉舟开口说:“阿猪儿,回来罢。”
声音还是挺自若的,并未表露出太多尴尬或愤怒。
谢蕴昭一直盯着,看那面上刺字的奴仆膝行后退,然后转过身,弯着腰走了几步,又匍匐在地上,爬着到了千沉舟面前。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位千沉舟殿下看了她一眼,又对周围的人说了几句类似“看来是我们不能入别人的眼”这样以贬作褒的自嘲之语,然后大度地挥了挥手,叫奴仆下去了。
男奴僵直的脊背放松下去。
他深深埋着头,爬到一边车架投下的阴影中,将自己蜷缩起来。
那是材料最单薄的一架车,只用布
料撑起来当车厢。经过了几天风雪的摧残后,“车厢”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从中可以看出还有几个蜷缩的人影。
他们身边放着冻硬的、带血的生肉。
男奴正一点点地啃着生肉,是不是搓一把雪到嘴里嚼了,就当饮水。
谢蕴昭一直盯着那一幕。
其实她前几天就注意到了。不独是千沉舟,其他不少人也带着奴隶,不少人晚上还要拉着女奴欢爱一番。
“他们带奴隶来做什么?”谢蕴昭看向少魔君,“那个男人只有不动境的修为,在这里稍不注意就会死,也不能帮上他们什么忙。”
少魔君握住她的手,细细扣在自己掌心。
他淡淡道:“十万大山中,当权者身边都有大量奴隶服侍,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便如修炼一般离不得。若非冰原环境险恶,他们的排场想必还会更大。”
“昭姐,”陆昂忍不住开口,“那个千沉舟还挺有名的。他是西州一个大城城主的儿子,修为不错,而且一直以对待奴仆宽容和善出名。”
“宽容和善……?”
谢蕴昭几疑自己听错。她又认认真真检视了一遍那头的奴仆情况,不信道:“那样的境况是被‘宽容和善’对待的后果?”
“是啊。”陆昂老老实实点头,毫不迟疑,“也只有在他那儿,逃奴才不会被烧灼而死,只是脸上刺字。吃的穿的也不会少他们。能这样对贱奴,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陆昂出身不高,是某个贫瘠城市的平民。
但即便是平民,也比贱奴的身份高出太多。
他不禁习惯看见贵族随意处置奴隶,更是自己也瞧不上那些卑微孱弱的存在。
谢蕴昭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这一点。
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少魔君觉出她情绪不高,心里又是觉得她天真幼稚,又是觉得她真纯可爱——便有可能是装出来骗他的,那么至少他也是被骗住了,觉得很是喜爱她这般模样。
他正待出声安慰她几句,再许诺一些诸如“日后把这些让你不高兴的都杀了”之类的体贴入微的承诺。
却是被人抢先了。
“阿昭,你很讨厌这般状况?”
夜无心合上书
,睁大了眼来看她。他面上有些惊奇,又带着很多的好奇,还有三分喜悦:“真巧,我也很是厌烦他们这般自以为是的愚蠢做派。十万大山资源本就不丰,环境极为艰苦,人口繁衍困难。这些人手握大权、拥有力量,不思如何反馈同胞,还随意欺凌旁人,成日里就想着给自己谋划好处。叫人作呕。”
“不如我们合作,并肩战斗,将他们全部杀光,如何?”
少魔君:……!
他略略侧头,透过几丝垂落的乌黑发丝,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宛若自深渊中爬出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青年。
夜无心打了个喷嚏,皱眉揉揉鼻子,嘀咕道:“难道我被风吹坏了?”
“杀光就不必了。”谢蕴昭一口拒绝,又顿了顿,“但是如果有机会……还是让这些讨人厌的特权消失更好。”
夜无心歪头:“那就是杀光嘛。”
“不一样。”谢蕴昭说,“你杀了这一批,还有下一批。治标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