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到中天时最明亮,而这就是十万大山中的正午。
满月光辉如水轻盈。
若抬头望去,透过夜空中稀薄的云层,仔细观察那轮苍白轻盈的月亮,会发现月亮的表面平滑如缎,半点山脉起伏的痕迹也无。
十万大山中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故而不以为意。如果让一位常年生活在外界的人举目凝视,势必会发出这样一声感叹:
“这和外面的月亮不大像啊。”
车架在地面碾压出稳重的轱辘转动声。车上的帘子被人挑起,好张望四周景色,最终却又不由将目光放在了月亮上——这个世界唯一明亮的地方。
这是一只由一头牛、一只狗、一辆车和三个人组合而成的队伍。
牛拉着车,身边跟着一只苍青背毛、眼睛湛蓝的毛茸茸大狗;车沿上坐着一个黑色短打的络腮胡汉子,后头车厢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这自然是谢蕴昭等一行人。
她此时撩着帘子,托腮看着天空。微风将她落下的耳发吹得晃动不止,衬得她肤如凝脂、眼睛明润妩媚,令她本来只称得上清秀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色彩。
这虽然是谢蕴昭,却是又经过了一层伪装的谢蕴昭。她穿着淡蓝衣裙,点缀些许钗环,一副丫鬟模样的打扮。
她又看了看夜空,这才放下车帘。
车帘一落,车厢里的声音也就传不出去了。
谢蕴昭是丫鬟打扮,而某位少魔君……
“外面的月亮?小心陆昂问你何时去过外头。”他轻笑。
“那就说去战场捡尸体好了。”当然是魔族军队的尸体。
他又笑一声,像觉得有趣。
这位本是银发红眸、极为惹人注目的魔族青年,此时也换了一身深蓝衣袍,外貌也有了变化。那张俊美却阴沉冷漠的脸,现在被掩去了阴冷和过分的俊美,化为一张苍白、病弱、书生气十足的面容。
银色长发成了黑色短发,只在耳边留一缕银色;暗红双眸则成了普通的灰色眼瞳。
十万大山中的魔族多有留短发的人,因而这扮相并不罕见,反而只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大少爷。
这位少爷还在膝上盖了一条薄毯,更将“病弱”伪装到了十足十。
他懒懒地倚在软垫上,说:“是有传说,说十万大山中的月亮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法宝。不过这么些年来,也没人能求证。”
谢蕴昭有些惊讶:“不会吧?如果真是法宝,什么法宝能历经十万年而不灭?”
“谁知道?”少魔君嗤笑道,“指不定明天这里就灭亡了,还争什么魔君之位?更不用这般劳心劳力,装成这副模样,偷偷摸摸溜去神墓。”
他含蓄的抱怨意有所指。
谢蕴昭正襟危坐,假装没听见。
实在不能听见,不然这位大少爷任性起来,不肯伪装了怎么办?
不错,伪装成这副模样正是谢蕴昭的主意。要说起来,出门在外、低调易容……也是她的老本行了。
他们在眠花城搞了好大一个场面,算是将北州得罪得死死的。再加上之前他们还杀了东极王之女千日莲的手下……
更别说,谢蕴昭还趁机削弱了北州白浪军的实力。
为了顺利抵达神墓、优先完成任务,他们还是低调点更好。
谢蕴昭磨了少魔君半天,才让他纡尊降贵地答应下来。不光是他们,连陆昂也做了伪装,甚至双角犀牛也被设法打扮成普通犀牛的样子。
她还把阿拉斯减也放出来,让它溜溜弯,顺便也来充个数好打掩护。
这番折腾奏效了。
他们离开眠花城已经有七天,这七天中,从眠花城往神墓的路上,不断有北州打扮的魔骑在搜捕“重要人士”,甚至出动了不少归真的大高手。
不过他们也不敢太大张旗鼓,也不敢太过分。毕竟少魔君的实力也随着名头传遍了魔族上层,谁想来送死?
他们约莫是想摸清楚他们的行踪,再请高手来镇压少魔君——比如北州王。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伪装后的谢蕴昭他们,但少魔君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某地一个大家族的身份证明,信誓旦旦说自己是某某少爷,边上跟着贴身丫鬟“阿昭”。在陆昂塞过去一些魔晶后,他们就被顺利放行了。
很快,少魔君似乎喜欢上了“阿昭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个设定。
比如此刻,在灯光昏昏然的车厢里,他身体就歪得更厉害,想把头枕上谢蕴昭的膝盖。
谢蕴昭推开他
,他又靠过来,微凉的面容贴在她边上,手臂也横过来搂住她。
“身为丫鬟,阿昭不是该服侍少爷?”他假作委屈,却又带着笑意,“少爷现在累了,很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乌黑的碎发蹭在她脸颊上、脖子边,痒痒的。
谢蕴昭被他这副无赖模样逗得想笑,就亲了一下他的面颊。但是,在他得寸进尺之前,她仍是推开了他。
“少爷容禀。”她正色道,“就是身为丫鬟,才要帮助少爷知晓礼仪,不能放纵少爷流连花丛。”
“花丛?何来花丛?”他无辜道,“我从来只有一朵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