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薄薄的雪飘飘洒洒, 从灰白厚重的云层中降下, 渐渐覆盖了辰极岛。
这座位于东海之上的仙岛在雪色中显露出一种温柔的模糊,像一个将醒未醒的梦。
若在凡世,就是快到新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洒扫庭除、备好年货, 还会点燃鞭炮祈福辟邪。但这些在辰极岛上都是看不见的。
修仙是一件清净的事。
清净, 也就常常意味着清寂。
但清净在外,寂寞却只能由心。
卫枕流路过照晴湖时,看见湖中一片洁白,只岸边的“不系碑”和八角亭有一点朱砂红色, 折射出懒懒的天光。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连飞鸟也无。
他便生出一种感觉,觉得眼前场景清寂得过分。
于是想:不若邀请师妹来赏雪。
冬日的照晴湖边有枯枝横斜, 湖心一点扁舟影。算来今晚有月, 若能在湖心赏月看雪、斟酒对酌,无疑也是一大趣事。
这么一想, 剑修便兀自微微一笑。他眉眼间原本盘踞着的清寂, 也随着这期盼的一笑尽数散去了。
卫枕流往天枢峰而去。
天枢峰是辰极岛最高的山峰,高可入云。最上是九分堂,为掌门清修之所;九分堂下是胜寒府,卫枕流暂居于此。
那通常是一峰首座的栖息之处, 但卫枕流并不喜欢。
哪怕人人都默认他是天枢首座,他也还是不喜欢。
相较之下,天枢边上凸起的小小山丘更加可爱。
因为师妹就住在那里。
满山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谷物、蔬果,每个季节都挂着不同的颜色。水稻田里映着天色, 游鱼不时摆尾,溅起几点水花。
山丘顶上有一座小院,院门口挂了个牌匾:微梦洞府。
院外梨树舒展,院墙上攀爬满太阳火棘的藤蔓;一个个小巧的果实在冬日里呈现淡红色泽,不复夏日的热烈。
微梦洞府门前已经有人占了位置,像在等着什么。
那是个颀长的、年轻的、有些眼熟的背影。长发散落,鹤氅纤羽随风微抖,素净得直欲同青瓦白雪融为一体。
那人赤脚踩在薄薄的雪上,面对紧闭的院门,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卫枕流停下脚步:“掌门师叔
。”
对方回过头,一双淡青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意外。倒不如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哦,枕流么。”掌门没什么精神地说,“来找阿昭?”
卫枕流不大想见到这位掌门。
对待不想见的人,他通常会露出一个标准的温雅笑容,并说出冷意暗藏、不大客气的话:“还要请掌门师叔让让路。”
掌门一撇嘴。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不过王伯章这一千年里都是这么孩子气的做派。
“我进不去,你也别想进去。”他在微梦洞府的门口哼哼唧唧,就差叉腰噘嘴了,“你太碍眼了,回去。”
卫枕流额头有青筋跳了跳。他表面保持微笑,心中面无表情:你换这里是偏僻无人的荒郊野岭试试,他保准跟这个什么都要凑个热闹的掌门斗一场。
“掌门师叔,”卫枕流一字一句,“还请让开。”
“不。”掌门两手交叉,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有本事你带我一起进去。”
卫枕流想了想:“这么说,掌门师叔是被冯师叔拒之门外了?”
掌门:……
剑修唇角勾起一个略显刻薄的弧度:“活该。”
掌门也额头青筋暗跳,却还露出个亲切和善的笑:“枕流,我这段时日对你太宽容了。我看不如……”
他还没有来得及拔剑。
吱呀。
微梦洞府的门开了。
冯师叔探出个面无表情的脑袋,又对卫枕流招招手:“枕流来了啊,快进来。”
掌门火速收手,笑眯眯回头:“冯师弟,不如我也……”
冯师叔一把将卫枕流拉进去,“啪”一下关上门。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顿。
世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细雪淡淡地飘。
掌门保持伸手的姿态。
半晌,他伸了个懒腰,保持微笑看向天空。
“说真的,我忽然觉得世界毁灭了也不错。”他认真看着雪云堆积的天空,“苍天,你如果想死,就应一声。”
雪落无声,只有飞鸟寂静地掠过。
树影再摇,微梦洞府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
微梦洞府有阵法保护,门一关,外面的声响就再也听不见。
谢蕴昭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面前还放了一碟点心、两盏清茶。
不只她一
个人。
石桌对面还有个梳垂挂髻的绿衫小姑娘。
是佘小川,天枢的内门弟子,也是岛上为数不多的妖修。
卫枕流记得她向来很黏着师妹。
此刻,小姑娘正趴在石桌上,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师妹好像在劝慰她。
“师兄?”她回过头,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你怎么来啦。”
卫枕流看看佘小川,决定等会儿再和师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