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其实没和王留有约,只是为了逃避沈父的责罚才一溜烟跑了。不过以往他也常常不告登门,去找王留玩耍。
是以,沈钰便兴冲冲地叫了牛车,借着自家姑母的便利,借了皇城的道,径直去了上西京。宫墙上有人远远望见沈家的马车经过,同人确认过后,便私下暗叹:“区区世家幼子出行,便敢借道皇城,陛下天威何在?”
旁人无言以对,不敢回话,只得深深低头。
不提寂寂皇城中的私语,沈钰一路畅行,不久后便来到了上西京。
王氏六房的人也早就熟悉了沈钰及其下仆,见他到访,忙殷勤地开了门引他进去。
沈钰兴致勃勃地问:“阿留在哪儿?听说他把自己关起来硬要修道,现在出来了么?”
王氏家仆赔笑道:“出来了
,只少爷还心情不佳,若能见到钰少爷,想来会十分高兴。”
说得沈钰更是得意,脚步不停,不一会儿就到了王留的住所。
一进院门,却见一个貌美妇人面色焦急、眼睛微红,更时不时揩一下眼角。她盯着紧闭的房门,想去敲门,却又犹豫不决。
“六伯母?”沈钰连忙施礼,装得一脸乖巧,“我来寻阿留。您这是怎么……”
“阿钰来了?好孩子,来得正好。”王六夫人妙目一亮,招手道,“阿留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似是身上不大舒服,却又……又不肯看大夫。你们向来交好,能不能去看看阿留?”
沈钰一愣:王留虽然和他一样是个纨绔,但和母亲王六夫人向来亲近,怎么会关着门不让进?要是被那位严厉的王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拿鞭子抽他?
“六伯母别急,我去看看。”
沈钰跨上台阶,伸手拍门:“阿留,是我!”
他拍了半天,门才“吱呀”一声,略略打开一条缝。屋中没有亮灯,还拉了厚厚的帘子,幽暗不似白日。屋外本就阴云浓重,冷风一吹,沈钰只觉眼前鬼气森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张冷肃的、平凡的面容审视着他。
这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沈钰知道,这是王留的妖仆。
他心中有些近似于嫉妒的羡慕:妖仆数量稀少,向来是家中着力培养的嫡枝才能分得一个。他自己都没有。王留分明和他资质仿佛,却因为王六夫人宠爱,想方设法给他寻了一个妖仆。
妖仆都是修士,更有特殊的神通。沈钰呐呐道:“我找阿留。”
妖仆又盯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侧身让开。
沈钰从门缝里挤进去。立时,房门就在他背后合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屋中有一股别样的森冷气息,还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味。沈钰打了个喷嚏,隐约见到两边桌上都摆了香炉,上面冒着袅袅白烟。
香是上好的檀香,熏得整个屋子都是昏昏然的气息,仿佛这里是什么香火旺盛的寺庙古刹。
“阿留,你点这么浓的香做什么?”
沈钰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不经意想:就是有什么别的味道,肯定也盖住了。
屋子正中央摆了个蒲团,上头坐着
王留。他身穿道袍,抱着拂尘,整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不时还痉挛似地抖动几下。
“阿留?”沈钰迟疑道,“你这是病了?赶快看大夫的好。”
蜷缩的人影微微抬起头。那一瞬间,沈钰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张透明的、在无声嘶吼的痛苦的面容,但他再定睛看去,却发现分明什么都没有。
细小的冷汗顷刻覆在他脊背上。
“阿留,你不会……”从哪儿招惹了什么孤魂野鬼,被附身了?
沈钰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阿钰,”人影开口,“你之前说过……你兄长沈越,小时候没有灵根,是不是?”
虽然声音沙哑,但那的确是王留的声音。
沈钰吓了一跳,赶紧“嘘”一声,懊恼道:“我家里不让说的,阿留你莫往外传!”
王留微微点头,哑着嗓子道:“具体怎么回事,你再同我说一遍。”
沈钰一阵迟疑,却还是老老实实对好友说:“我家自从出了小叔叔——就是沈佛心——以后,一直想着能不能再出几个修士。所以我家的孩子满了七岁就会测验灵根,说七岁看老之类……我记事早,阿兄测灵根时我已经三岁,偷跑去看。我记得那时候,测灵根的仙长确实说过,阿兄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唉,其实想想,小时候我和阿兄也很要好……”
他站在一片阴森中,竟然开始不合时宜地出神,莫名怀念起幼时的兄弟情深起来。
蜷缩着的王留缓缓点头。
“果然如此。那就好……”
“阿留……?”沈钰醒过神。他盯着好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感到好友的目光里有一种诡异的狂热和兴奋。
“阿钰,你先回去,改日……改日我们再聚。”王留像是在忍痛,声音微微颤抖。
“等不久后,我也是……我也会是——厉害的大修士!”
稀里糊涂的沈钰沾染了一声沉香气息,被妖仆推搡着走了。
王留重新闭上眼。他感觉小腹中一会儿有火在烧,一会儿有冷得像冰;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