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因为毁婚的事情,对傅家多有惭愧,所以傅时渝进府以后,老太君一直对她与展岳多有照拂。
展岳四岁的时候,傅时渝的身子已经极不好了。这高宅大院里的龌龊事儿太多,闻老太君生怕四岁的展岳养不活,这才在傅时渝病中时,将展岳抱过去养。
那时候,张氏的婆婆,也就是安国公的正室夫人贾氏还健在。张氏知道贾氏与傅时渝不合,当人媳妇儿的,她自然该与婆婆同仇敌忾。
嫁进来一年,张氏有了喜事儿,傅时渝的身子却是已成摧枯拉朽之势。
在张氏怀胎三个月后的一个雪夜里,傅时渝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安国公出了外差还未回府,安国公府的事儿几乎尽在贾氏与张氏之手。
贾氏去了屋内看傅时渝,张氏也得了消息过来,张氏身边还跟着一位她从娘家带来的李妈妈。
张氏一边小心地捂着肚子,一边问李妈妈:“四爷晓得这事儿了吗?”
李妈妈看了周围一眼,轻声说:“四爷还小,我瞧夫人,似乎没打算让他知道。”
张氏一惊,她望了李妈妈眼,李妈妈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张氏毕竟是刚刚嫁过来的媳妇儿,虽知道贾氏和傅姨娘不对付,但从没想过,婆婆竟然压根不打算让傅时渝和展岳母子见最后一面。
李妈妈压低声说:“大奶奶要拿清身份,四爷是庶出,即便有老太君撑腰,和咱们也不是一系的人。自然是夫人怎么说,您怎么办了。”
“若是老太君和国公爷过问起来,您也可以往夫人身上推。何况,您如今还有着身孕呢。”李妈妈道。
张氏那时候还年轻,心里没个确切主张,又向来信赖李妈妈,听她这样讲,便六神无主地点了头。
她是怀着双身子的人,傅时渝病重,她不宜久待,本只打算瞧一眼就走。没想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迎面跑来的展岳。
展岳身上穿着厚重的棉服,相比同龄的男孩儿,他长得要更高挑些。他似乎是急匆匆跑来的,嘴里尚喘着气。
见到张氏与李妈妈,展岳叫了声“大嫂”。
“姨娘的病情加重了吗,”四岁的展岳,还不像他长大以后话那么少。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甚至会对张氏与李妈妈微笑,“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张氏与李妈妈对视了眼,李妈妈上前两步,紧紧抓着了小展岳的胳膊:“四爷多心了,傅姨娘没事儿。如今夜黑了,四爷跑过来,老太君知道吗?若是等会起夜时候看不见您,老太君可会着急呢。”
夜色漆黑,小小的展岳脸庞雪白,一对瞳孔尤其亮。他侧头,看了眼李妈妈抓着他的手,小心地对张氏笑了一下,他重复道:“嫂嫂,我可以进去看姨娘吗?”
张氏不言,只有李妈妈说:“四爷怎么不听奴婢劝。奴婢送您去老太君那儿吧。”
小展岳抿了抿唇,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张氏看,他固执地问道:“嫂嫂是不是不让我进去。”
张氏终于开口了,她温柔地说:“四弟这是说什么话,我不过是怕傅姨娘过了病气给你。”
“我不怕。”小展岳的眸子如同是一潭望不到底的死水,他道,“我要进去看她。”
小展岳试图挣脱开李妈妈的钳制,谁知他一动,李妈妈却动地更厉害了。
她两手都死死抓住了小展岳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四爷别犟了。奴婢送您回老夫人那儿,咱们别让老夫人担心。”
展岳抬眸,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赤色。他个子小,脑筋却是极通透地,早已看出来了,张氏和李妈妈这是成心不让他进屋。
就在李妈妈试图拦腰横抱起他的时候,展岳忽然低头,狠狠地咬在了李妈妈右手的虎口上。
用了多大的劲,只有他自己方知。
李妈妈痛声大呼,张氏也被展岳嘴唇边的血给吓到了,再也顾不着傅时渝的事儿,张氏着急忙慌地大声喊了丫鬟来。
待丫鬟赶来的时候,展岳已经松了口。他染了一嘴的血,森白的牙齿上全是鲜血淋漓的腥味儿。
李妈妈的右手几乎废了,她的虎口处被咬得露出了青筋。
与此同时,天不假年,傅时渝的死讯也从里屋传了过来。就在刚才那一时片刻,傅时渝已经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展岳的脸上竟无半分血色,在月色和雪色的照耀下,他黑眉乌嘴。他用稚嫩的手指一点点地抹干净了唇边的血,阴气森森的模样,仿佛是从地狱里来的一只小刹鬼。
那是张氏永生也不会忘掉的画面。
周遭是千里冰封,头顶是浩瀚星空。他这样脚步不停,还是无法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小小的展岳,始终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趁着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展岳又忽然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张氏一推。地面上积着未扫净的雪,旁边的人根本来不及扶,张氏已经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她想不通,那么小的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她也用不着想通了。
因为下一刻,肚子里传来的痛楚,活生生地将她淹没。
在这个不宁之夜里,贾氏没了头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