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想个法子,变好看一点啦。”
晏明光低声说:“这世没有改变人心的法子。”
阿玉笑了。
她本就浑身是伤,这笑牵动了她全身,她笑得不接下,呼吸间都仿佛灌着她喉间的血。
良久,她才说:“是,这世那么多法子,偏偏没有一个能控制人心的。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寻了个邪法,吸取那些人的精魂,改变我这让他看不了容貌了。至于那些人……能中了我这种夺人精气的歪门邪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那些不小心看到我这个‘鬼’杀人的人,我只能送他们一程,或者让他们啊……疯到再也指认不出我来啦……”
“姜静云……她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是沈员外自己坏事做尽,最后怀疑到他曾经害死的人身,哪有什么姜静云的厉鬼啊。”
这女子只是万花楼中不起眼的一个下人,住在这只有床幔妆台的小屋里,每日里在这销金窟中来来回回。没什么花楼里女子的红颜薄命,也没什么跳脱出这一方小地的能力,看去普通得扎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也就燕危给她赎身钱的时候,她那恭顺的眉眼会变一变,同客人笑一笑,局促地说一声“谢谢”。
钟不凡无言了半晌,这才缓缓道:“纠缠了整个观音镇五年的怨气,竟然全出自于你一人的私心。”
“你喜欢的人是谁。”
阿玉不说话了。
这其中还有一处极大的蹊跷,钟不凡接着道:“你说姜静云只是一个幌子,她根本没有化作厉鬼,这一切的事都是你做的。我信这一切事都是你做的,但姜静云……你去过沈宅吗?”
“我没事去那里干什么?沈员外怕姜静云报复,疑神疑鬼,但我又不是姜静云,我杀他干什么?他活着,还能不知不觉地帮着我,将这一切推到姜静云的身上……”
钟不凡叹了口气:“你觉得姜静云是个幌子,你其实才是那个幌子。”
阿玉一愣。
“你如果去了沈宅,就会发现,姜静云尸体所在之处怨气滔天,幸亏有法师封印,这才暂时封锁住了那些怨气。我们能找到你,也是从那怨气之地,寻着根源而来。”
晏明光颇为怜悯地看了阿玉一眼,“你是棋。”
下棋的人是谁?
阿玉口中能够替她改变容貌的邪法,实则吸取了那些死人的鬼气怨气,全都送到了姜静云的尸身所在之地。她既然这么做了五年,容貌也没有改变多少,足以说明,这一切所得,并没有反哺到她的身上。
“你是说……我吸取的那些精气……”阿玉的嗓音抖了起来,“全都……全都到了姜静云尸身?”
“我说小姑娘,”钟不凡摇头,“那不是精,那是死。我也是见识过那些怨气的,那东西或许真的能让你变得好看一,但主要的作用必然不是这个。怨憎死,死人沾了是好物,活人沾了,可就是要变成死物的。”
眼前这姑娘可不就是像一个活着的死物了吗?
钟不凡还想着要不要想个法子,套问出阿玉喜欢的人是谁——那人极有可能便是利用阿玉凝结这死气的人,可阿玉却轻笑了几声,双唇微动,骤然唱起了什么歌。
他凝神一听,是柔进骨子里的戏腔,裹着冰凉中最后一丝温意,浸在满地狼藉中。
她唱得很是含糊,钟不凡和晏明光只能听出这隐约是哪首熟悉的戏文,却又听不真切。
这戏文在阿玉的喉咙里滚过几句,骤然戛然而止了。
钟不凡一愣,只见阿玉骤然整个人软倒在了地上,那沾满血的侧脸贴着地上的齑粉落下,戏文同她的性命一道没了。
晏明光下了断言:“她自尽了。”
也不知阿玉用了什么自尽的方法,左右是和死气有关。那些长年累月堆积在她身体内的死气在这一刻蔓延到了她全身,她才刚刚咽气,浑身上下便开始冒出脏污难堪的尸斑,尸斑迅速蔓延,腐朽了她的身体。
不过片刻的功夫,偌大的一个人,便直接腐朽在了晏明光和钟不凡的面前,连骨头都没剩下。沾满血的红色衣裙迅速塌了下来,浸泡在臭天滔天的尸水和血泊中。
她为了个皮相忙碌半生,最终死得这般邋遢,化作一滩见不得光的尸水。
晏明光敛眸,瞧见这踏下的红色衣裙中,有一处略微凸起的地方。
钟不凡显然也看到了,心底也很明白,这种脏了手的事还是得他来做。他也没拖沓,捏着鼻子掀开了衣裙,在尸水中翻出了一袋装着银钱的荷包和一本被尸水和血浸泡了大半的书册。
钟不凡认得这个荷包,白日里燕危将这东西给了阿玉,让她拿着这银钱离开万花楼,在这个副本内的世界中过了余生。
而那书册……
“是那邪法。”晏明光说。
书册已经湿了,看不出什么,连书封的字迹都晕开,看不清楚。但即便是这般模糊,也能看出这字迹笔锋潇洒隽秀,大家之笔。
他看了一眼晏明光,只见对方转身走向了门口。
“拿好这个东西,先和燕危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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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学堂的学生屋舍中。
燕危推门而出,迎着冷风踏过门槛,面色略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