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深深看了傅经纶一眼。
年轻帝王一身尊贵龙袍,如画的眉眼间,退去上朝时面对百官的冷肃与凌厉,添了几分卑微的孱弱。
挪回视线,承恩公语气讥讽,“老臣觉得,皇上没必要纳妃了。”
……
当时殿内只承恩公与傅经纶二人,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乾清宫的下人们只知,承恩公走后,皇上便一直呆呆坐在御案后,整个状态持续了有将近两个时辰。
一直到傍晚,冯公公才进来小声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朕没胃口。”傅经纶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尽管如此,冯公公还是让人将晚膳送了来。
傅经纶看都没看,从御案边挪到了窗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外面。
冯公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朱红色宫墙下,广玉兰开得安静,悄无声息。
“皇上。”冯公公低声道:“晚膳多少得用些,龙体要紧。”
“朕说了没胃口你听不到?”傅经纶端起一旁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茶水四溅,打湿了冯公公的袍角。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滚!都别来烦朕!”
傅经纶怒红着眼,又摔了一个茶盏。
冯公公收拾完碎片之后,躬身退了出来,不多会儿,就被秋景了慈宁宫。
“承恩公和皇帝谈得如何?”杨太后问。
“皇上刚刚发了火。”冯公公如实道:“选秀的事儿,只怕没戏。”
杨太后眼眸一紧,“他还是没同意?”
“皇上最近因着与北梁建交一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这种时候,娘娘还是别给他太大压力了。”
“也不是不能往后放一放。”杨太后绷着脸,“哀家就担心,等过了这一阵,他还是坚持不选秀。”
冯公公听罢,满心愕然。
一直都听人说,皇家亲情凉薄,但当亲眼得见,还是免不得让人叹息。
皇上最近火气见长,作为生母,就算不关心,总能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了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心里念的嘴上说的,竟然还是选秀?
到底是亲生儿子的身体重要,还是选秀重要?
从乾清宫出来,冯公公一路心事重重。
他想到了旭哥儿。
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胜似亲生。
去年去定王府宣旨时碰到宣哥儿,天知道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那番决绝的话。
连他这样的阉人都会顾念情谊,杨太后对着亲生儿子却无动于衷,可想而知有多凉薄。
甩甩脑袋,冯公公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
这天晚上,傅经纶没去延禧宫,李敏薇却主动过来了。
她听说了因着选秀的事儿,经纶哥哥大动肝火,想着自己若是在,应该能压一压他的暴躁。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李敏薇主仆几人被拦在了殿外。
蓬莱宫灯被点亮,冯公公立在朱漆廊柱旁,语气恭敬,“皇上说了,不见任何人,夜深了,还请敏妃娘娘先行回去歇息,夜间凉,莫要坏了身子让皇上担心。”
“经纶哥哥他是怎么了吗?”李敏薇不解。
他从来不会把她拒之门外的,这还是头一次!
“政务上的烦心事儿。”冯公公说得委婉,“皇上若是有兴致,自然会来找娘娘,现在,就请娘娘先回去。”
李敏薇抿着唇,朝殿门方向看了一眼。
房嬷嬷小声劝,“娘娘,不如咱们就先回去吧,皇上兴许是乏了,这个时候若进去打扰,难免让他心里头更乱。”
“噢。”李敏薇点点头,转过身,便带着房嬷嬷和水琴绿蕊三人往回走。
没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还是没看到想看的人。
她绞了绞绣帕,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
送走李敏薇几人,冯公公顺道去把皇上的药端了来。
傅经纶还没睡,让人搬来了棋桌,双手各执黑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冯公公不太懂棋,但连他都看得出来,皇上有好几步走错了。
可见下棋之人心猿意马,思绪早就不知飞到了哪。
“皇上,这是御药房送来的汤药。”
冯公公上前,把小碗搁在桌角。
傅经纶没搭理他,继续下。
冯公公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傅经纶没管汤药,过了会儿,忽然抬头看他,“你会不会下棋?”
“奴才不懂棋。”
“不懂也坐。”傅经纶示意他,“陪朕下一局。”
冯公公不敢忤逆,只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黑子还是白子,任你挑。”傅经纶说。
冯公公挑了黑子。
“让你五步,随你走哪。”傅经纶又说。
冯公公扫了眼棋桌上,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他也不是完全不懂棋,只不过,皇上此前布的局太过高深莫测,他就是个入门段位,哪里看得懂。
但又不敢违抗圣意,便只得颤颤巍巍捏着棋子胡乱下。
傅经纶盯着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