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蒸腾, 沈岁知捧着杯子, 额角微微泛起湿意。
不知是热得还是紧张得。
她将一双穿好棉拖的脚往后缩, 直抵到沙发边缘缝隙, 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退缩。
晏楚和没有起身,仍旧蹲在她身前, 掀起眼帘望着她,他面上神情淡淡的, 瞧不出什么情绪。
气氛逐渐变了味道,暧昧而危险, 沈岁知隐隐约约有了什么预感,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夺门而逃。
——她在感情中是个残次品, 被人过分的爱着甚至会想要逃避,这是她的应激反应, 是根深蒂固的可悲。
沈岁知不敢同男人对视,只得将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水杯上, 盯着已经见底的杯子,云淡风轻道:“药我喝完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很明显的逐客令。
晏楚和难得没有尊重她的意见,他纹丝未动,语气平静但笃定, 像是陈述事实般:“你在害怕。”
沈岁知已经决定装傻到底,她挑眉否认, “我有什么可怕的?”
“装傻这种招数, 一次两次还可以。”晏楚和攥紧她视线, 不给她哪怕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沈岁知,我不是不许你拒绝。”
沈岁知唇瓣微启,最终她抿了抿嘴角,那句拒绝的话在喉间百转千回,就是鬼使神差地说不出口,她心底不禁涌现几分对自己的恼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后那层窗户纸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晏楚和望着她,眼神和语气都出奇的平静:“我——”
沈岁知瞳孔微缩,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慌忙倾身想要捂住他的嘴,却在中途被不轻不重地攥住手腕。
晏楚和不着痕迹地朝后避了避,终究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在追求你。”
五个字,落在沈岁知的耳畔,砸在她的心头。
沈岁知静静坐着,耳边寂静无声,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而她能够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倏然坍塌,它曾被无数人试探、触碰,最终仍旧岿然不动。
但此时此刻它却如此不堪一击,仅仅是几个字便将它击碎,声势浩大,她措手不及。
她像是骤然失去了防护,猝不及防将自己袒露在他人面前,她知道自己该开口认真拒绝对方,但她呆坐在原处,竟然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岁知攥紧拳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我们不合适。”
晏楚和低声轻笑,却是问:“所以,拒绝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
沈岁知这时才明白,平日里稳重克制的人,步步紧逼起来是如何的难缠。她回句话都要谨慎斟酌,生怕有什么漏洞被对方捉住,正如此时。
“没人会愿意呆在我这样的人身边。”沈岁知说,“你看到的只是我的部分,我有很多不堪是你接受不了的。”
这世道人人都忙着自保,哪会有人腾出心思去拯救别人。
“我这样的人,不具备爱别人的能力。”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不要浪费时间,太累了,我很难给你什么回应。”
这番话并不是自轻自贱,她初次如此认真地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生怕满身鲜血淋漓不足以吓走对方,这个过程其实很痛苦,但她为了以绝后患,不介意自伤一回。
晏楚和望着她,沉默片刻,道:“我教你。”
沈岁知蓦地僵住。
她睫羽微垂,望进一双仿佛被澄净月色映照的眼睛,像是川明河,辉光被水纹摇摇晃晃,漾出清冷又温和的波澜。
在沈岁知眼中,这个男人仿佛总带着光,像是她曾在宁静夜里看到的皎洁明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朝她所在的阴暗角落中投进一缕清明。
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自我腐烂已久的她来说,已经足够支撑她再向前继续走完一段路。
可她非但不懂适可而止,反倒被私心支配,对这轮月亮产生了不该有的独占欲,实在是不堪至极。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晏楚和稍作停顿,语气认真而平和,“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但我会尽量不给你带来太大困扰。”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人,让他小心谨慎、瞻前顾后,不知道该怎么将心意表达,才不会惊扰到她。
就连此时此刻表明心迹,他也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不迫,平日研桑心计,动辄上亿的谈判局竟还抵不过当前紧张。
沈岁知五指收紧在掌心,她脑中也是天人交战,开口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却响了起来。
二人都是一怔。
沈岁知花了半秒钟时间缓过神来,她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顺手把空水杯放到桌面上,随后二话不说便将晏楚和给拉过来。
“可能是苏桃瑜买完东西回来了。”沈岁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迅速思考着应对方案,“不行,你直接出去她肯定要误会,你要不找个地方先躲着?”
晏楚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说不上来。
他显然不是很赞同她的提议,微微蹙眉,道:“我们不是不正当关系。”
然而沈岁知根本没听进去他这句话,视线落在厨房处,她登时眼底一亮,不由分说便拉开门将晏楚和给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