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穆曦微性格向来平和, 唯独这一次眼睛里沉沉的光, 像是猛兽噬人前的一夕风平浪静, 仿佛随时会翻出滔天的浪。
显然是将穆七恨得透透的,恨不得把这份恨意记在血肉, 刻在骨子里,等仇人热血来浇,方能熄灭了心头这把火。
若是师父…
若是师父…
穆曦微根本不敢去细想,只能强行把可怕的联想掐灭在心里。
他能掐灭自己可怕的联想,却掐不灭对穆七滔天的恨意。
他平生第一次变得这样暴戾,想着唯有将穆七杀而后快,扒皮拆骨, 方能平息一二的心头之恨。
穆七却不以为然:“你师父的脾气,你莫非不知道吗?”
“他最爱大包大揽, 无论什么归他管的,不归他管的,都要跑过来插一手, 从不嫌麻烦。要不是天下第一的底子在那里帮他垫着, 早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知道了息城的事是我干的,怎么可能不找我来算账?”
穆曦微长长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察知到脊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仿若劫后余生。
师父现在无事就好。
他信落永昼,剑圣举世无敌, 怎么可能真输给穆七?
此时正值深夜, 战事未起, 连外面守夜的魔族将士都打着盹儿。
穆七约莫是闲得很,见穆曦微不接话,还有心思撩拨他一句:“息城的事,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穆曦微沉默了一下,收敛了一二恨意,声音依然很冷:“你如果愿意讲实话,我就愿意听。”
一点瞧不出来宁死不张嘴的风骨。
穆曦微分得很清楚。
恨透眼前的神秘人归恨透,反正自己如今受制于他,根本无法逃脱,能听一点息城为何会变鬼城的原因有利无害,也是好的。
穆七笑了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冷静把局势计较个明明白白,没被盛怒冲蒙了脑子。
他于是开口:“那我便讲一讲这座鬼城的来历。”
“大约是七百多年前罢,晤,那时候人魔的战场还没打到息城,息城尚且能算是一座富饶的小城池,我在息城中遇到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穆曦微听着这三流话本,既暗藏了后面天雷狗血的发展,又是情深深雨蒙蒙般的开头,心中油然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穆七慢慢回忆起了七百多年前的事情。
穆七身为万年前初代的大魔,已经为天道所不容很久,为逃脱天地法则的追捕,穆七大多时候只能化身为凡人一世又一世。
七百多年前,他化身的凡人名字便叫做穆七。
他在七百多年前的息城,遇到了一个姑娘。
两人是怎么相遇的穆七有些忘了。
他的寿命太过漫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多,已经记不得这种细枝末节。
好像是在吃饭时姑娘侧身而过,不小心撞翻了他的碗,把饭菜酱汁洒了一身,弄得姑娘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不小心做出这种事,总要赔礼道歉,总要赔他一身衣衫。
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熟识了。
一来二去,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们就这么成婚了。
穆七没什么感觉,他以前经历过许多世,成过很多婚,只当它当作是逃避天道追捕中必要的一环而已。
不见得多少高兴,也没有多抵抗。
他们成了婚,随后魔族的战线一点点逼近息城,两人如同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夫妻,一路南迁到了通州城。
穆七万年前的出生之地,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城池。
穆七其实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南迁逃难,随便逃到哪座城池都可以,他为什么一定要吃力不讨好地带姑娘去通州城。
姑娘估计没看过舆图,不知道息城到通州城的距离根本不是两个凡人穷尽一生能走得完的,就那么迷迷糊糊给穆七骗了过去。
穆曦微听他说到通州城,又想起躺在自家祠堂里的那块牌位,忍不住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来:“后来呢?”
“后来啊——”
穆七回头望了望外面寂寥广袤的星空,穆曦微看不见他面容,只听到语调风淡云轻:“她生下了一个孩子,被我给杀了,因为天命。”
那个姑娘一辈子活得普普通通,可普普通通的生活到了她身上,也能变得快活无忧极了。
她长相也生得清秀寻常,但笑容时时刻刻不离两靥之间,瞧着舒心明快极了。
只有死的那次是意外。
鲜血一点一点浸染透她衣衫,那姑娘惊愕地睁大眼睛,眼里的神色穆七很难懂,很难描述。
他是天地煞气孕育而生的初代大魔,当然不懂人间的爱恨。
他只听懂了姑娘说的一句话。
姑娘说若他念着夫妻之情,就把她带回息城安葬,放过她吧。
她重伤濒死,说话声都细得气若游丝,再没了平时那种软糯的甜意。
穆七觉得这是自己万年魔生里,听过最不中听的一句话。
穆曦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