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泰然自若站在太阳下,将自己一生所为照个通透的。
然而穆曦微口中的三宗前辈却并没有怎么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他们脑内嗡嗡,内心灰暗绝望,满心满眼里,被一个念头彻底占满:
完了,真的完了。
魔胎落到一个陌生的小子手里。
这回退休是没指望了。
落永昼先怔了一下,笑意加深。
他发觉穆曦微真的很可爱。
可爱得令他差点忘了穆曦微本应是个个书中人物,对此方穆曦微所属的世界也情不自禁生了一些爱屋及乌的顺眼感。
更坚定护着他,将穆曦微和魔族那些破事远远隔开的决心。
落永昼伸手,为穆曦微弹指掸去他肩膀忙于赶路时蹭上的落灰。
他动作轻柔,肢体相接间,无声地安抚住了少年略有紧张不安的内心。
仿佛落永昼的存在对穆曦微而言就是一道光,让穆曦微愿意花费一生心力追逐,也会在看到光的那一瞬心安无比。
落永昼道:“放心,有我在,魔族的事情是真的我不会放过,是假的我也绝不会令人蒙冤。”
不会让穆曦微被三宗追杀时无缘无故泼脏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陆归景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他们开口的时候。
他拒绝相信自己的退休大计已经落得一个惨淡收场的结局,张口就来:“那个…魔胎…”
陆归景觉得魔胎还能抢救一下。
他看穆曦微一表人才俊秀不凡风度翩翩,是个修行的好苗子,说不定来白云间先从弟子磨练磨练,然后做个掌门也未尝不可呢。
宴还了解他师尊,当即开口,斩钉截铁道:“不错!魔胎事大,穆兄既为擒获魔胎的首功,当速速将魔胎斩杀,以免夜长梦多就是!”
应该说是速速地将他从掌门之位的苦海与梦魇里拯救出来。
天知道宴还自从知道他师父这个打算后,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吃过一顿饭,打过一次坐。
穆曦微知晓他们心中各自盘算,饶是事关紧要,也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依师父看如何?”
落永昼隔空一点,顿有剑气牢牢封锁住魔胎各处要害关窍,不由分说道:“魔胎在手中,翻不出花,魔族的事情更要紧。”
他没法感同身受,却可以试想得到穆曦微此刻焦急。
穆曦微正气持身,生性嫉恶如仇,对魔族的痛恨几乎是融入骨血的本能,得知自己的亲人或与魔族有染,如何能不乱了方寸,倍受煎熬?
既然做了自己的徒弟,自己便有护着他的责任。这种事情,越早查出结果,对穆曦微和穆家来说越好。
落永昼转了眸光望向三宗掌门,虽说还是面对穆曦微时温和含笑的神容,语气却不容质疑:
“祠堂是一家气运汇聚之处,穆家如有问题,在祠堂中必有显示,可去一观。”
三宗掌门还能怎么说呢?
毕竟人家修为比他们高还能打,通州城的事一半都是靠他解决的。
剩下一半是靠他徒弟和月盈缺,他们就是个在旁边嗑瓜子的命。
认命罢。
穆夫人给他们带路,引他们穿梭于回廊之间,她眉宇不展,颇有几分忧心忡忡之色。
穿过三四个转角后,穆夫人终于按耐不住,请教落永昼道:“冒犯仙师一句,我绝不敢阻拦仙师行事。只是实在情之所牵,敢问仙师所要解决之事,可是与我穆家有联系?
穆曦微依旧被谢扇三人团团簇拥在队伍最后,充耳充斥着“穆兄斩杀魔胎实至名归”、“穆兄绝对不能放过魔胎”、“穆兄斩杀魔胎扬名立万”的言语,倒是将穆夫人这两句话错漏了去。
落永昼顶着穆夫人恳切目光开了口:
“若是我想安夫人的心,说几句我想去祠堂看看是哪家风水能养出曦微这般人才,或者说去将我收徒的事昭告穆家祖宗的俏皮话自然好。”
他这话本该不合时宜,却又诚恳得紧,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穆夫人听得微微一笑,化去眉心细微褶皱。
她看到了落永昼眼底的包容之色,将他眸中映日冰雪化成春水温软,横跨过光阴长流而底色不改。
动人而温柔极了。
穆夫人恍然意识到那不是给她的,而是对穆曦微独有的另眼相看。
落永昼:“可事实不是这样,我们所想不错的话,的确有。”
他少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衬得音色清冽润美,一字字珠玉般滚在地上。
竟有几分一诺千金之意。
“夫人放心,不管情况怎样,我一定会护住曦微和穆家的无关人等不受其所扰。”
穆夫人释然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其他的也不知道。但仙师先前对我穆家上下的救命之恩是真的,解通州城之困也是真的,如有我做到之处,仙师尽管吩咐,我必定尽十成心力!”
穆家真是一个十足坦荡侠义的地方。
落永昼想,怪不得养得出坦荡侠义如穆曦微的人。
他们走到了祠堂前,朱檐斗彩,飞龙拱匾,一排排牌位森然有序地林立在高台上,在来者高高诉说着穆家几百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