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夜里总要哭闹几回, 福姐儿睡不大好,赵誉怕他,辛苦,不叫她下地去看孩子。听着隔壁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她才闭上眼想睡, 不知是不是熬过了那个最困的极限, 过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福姐儿的第二胎养的就不大好, 原先怀着华阳的时候没觉着多辛苦, 这一胎却总是这样那样的腰酸腿疼, 吃不进东西,也睡不好, 还容易累。
某次亲密接触时见了红把赵誉吓坏了,连夜叫了太医, 福姐儿红着脸忍着羞听太医婉转的建议, 回头在赵誉跟前没少委屈,怪他不知顾忌。
赵誉苦笑, 又不得不哄着,眼见养了两个月福姐儿憔悴的神色好转起来了,才又敢动动手脚。福姐儿从来不肯随意给予,她捏着赵誉的命门, 十分满意的时候才肯大胆主动, 平素躲着避着,赵誉永远盼着她肯给予时的酣畅淋漓。
她是最好的倾听者。她不说话,让他靠在她膝头听他咒骂那些不好调理的老顽固, 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光洁干净的面容,不施粉黛,温柔慈悲,好似佛堂里的菩萨般宝相庄严。
一开始他说给她听那些事,是觉得她不懂。二来她与苏煜扬关系不好,也不大爱出门,他信她不会往外说。渐渐就成了习惯。华阳的出生的也拉近了彼此距离,许是这是第一个他走进产房知道要受多少苦才能生下的孩子,他疼爱她宠溺她,视如珍宝。陪伴华阳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也让他多品尝到了许多欢乐,华阳会笑了,华阳能抬头了,华阳能翻身了,一点一滴都是人间最最寻常的小温情,身畔的女人对他不像别人那样惧怕或奉承,他来时,她也不过是家常打扮,偶尔簪一朵鲜花,嬉笑怒骂,生起气来甚至敢偷偷的掐他。
赵誉这一生从没试过过这样寻常的小日子。没什么翻牌子迎驾的繁复礼仪,她也从来不曾向他求过什么,他给的,她就安然接受。他不曾给予的,她也从来不会主动索要。
她总是满足,高兴,安静,关起门来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他偶尔忙起来几天都顾不上她,去瞧她的时候也从没见过她落寞或者忧伤,好像无论有没有他,她的日子还是照样过。
这样的情绪给了赵誉深重的危机感。
好笑的是,身为帝王他竟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每每她弯起眉眼赞他两句,倒比那些文人填诗作赋赞美他的功绩更让他开心。
日子在这样轻松寻常的氛围里缓缓流淌,很快就是腊八节,以福姐儿为首,众妃嫔来到慈敬宫吃太后赏的腊八粥。又是年节将近,夏贤妃看着福姐儿入宫两年第二回鼓起的肚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周贵人解了禁足,似乎长记性了,远远避着福姐儿轻易不敢上前说话。郑贵人殷勤地给福姐儿递茶添水,曼瑶都没差事可做了。
众人说笑一回,就听外头传报说赵誉到了。
屋里登时一静,一番慌乱的行礼。算起来,众妃中除了福姐儿,大伙都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众人重新落座,周贵人上前瑟瑟地喊了声皇上,提醒他自己禁足的日子已经到了,又是可以承宠的了。
赵誉朝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又转回头去询问太后的身体了。
周贵人讪讪地坐回去,不敢去瞧众人的目光,赵誉把她忽略成这样,将来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啊?
她不由怨恨那些害她陷入这种境地的人,狠狠白了夏贤妃一眼,不忿地朝福姐儿看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福姐儿正对她定定的望着。
她霎时慌了,那一记眼刀被扼杀在摇篮里。
福姐儿笑了笑,不再理会她了,侧耳听太后和赵誉议起光华的婚事来。
转过这个新年,光华就十四岁了,公主的婚礼至少提前两年准备,少不得要建公主府。得与驸马家相邻,又得风景好占地广,皇家的威严都在里头,绝对马虎不得。
赵誉就转过头来对夏贤妃道:“母后选了一块儿地,样样合适,只是,那块儿与长义侯钱正家的府宅有交界,少不得得补偿钱家几块别的地,明儿长义侯夫人进宫谢恩你与她递个意思,万万不要勉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体现咱们皇家的仁德。”
夏贤妃笑着应了。这种时候福姐儿就会有些唏嘘。她少时长在乡野,大宅门里头长大德姑娘多半**岁就跟着主母学看帐理事了,四五岁就跟着兄弟们一块儿开蒙学论语,个个儿人情世故学问文章都不差。煜扬也想过给她请先生开蒙,只是女孩子家专请个先生在乡下太过打眼了,苏煜扬不想她与旁人融不到一块儿,他自己与世家那些子弟格格不入,他知道那滋味有多痛苦。
赵誉交代的这种事,也只有夏贤妃做得好,福姐儿不愿理六宫事,一个是名不正言不顺怕人家说她是想争那位置,一个就是心里怯怕自己见识不够要闹笑话。
说了会话,外头又报说几个公主到了。夏贤妃带着的两个公主是早就来了,此刻正在隔壁暖阁里头玩呢,迟来的是乳娘临时抱回去多加了衣裳的华阳,和因病迟起的光华。
自打被送去南苑回来后,光华一直很安静,安安静静地读书,安安静静的晨昏定省,安安静静的守在自己的琼霄阁里头,赵誉见她真知道怕了,心里还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