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知府也在“提前送行”之列当中,周广胜就住在知府大宅里,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也是第一个派人立马把那些白事物件给送出城去的。
有了周广胜的行动,各家这才有样学样,赶紧把东西送出去了了事。
周广胜回到家中,妻子也不敢惹他生气,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脸色,到了晚饭过后这才问他,这事儿该怎么办。
周广胜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房梁,声音都萎了:“能怎么办,我与别人不同,别人都有人帮忙顶着,我却空忙乎几年,靠不到一颗大树。夫人若不想被我牵连,我倒是可以休书一封,夫人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尚还有一丝活路。”
知府夫人闻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埋怨道:“起初你只说要做个好官,做个清官。可这好官清官做下来,一家老小都养不起。如今你也不似他们,胆子忒肥,贪了军饷。可却把屎盆子又扣到了你的头上,这真真是祸从天降!”
周广胜心中百感交集,他有心想当个好官,却不得不同流合污,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也上了总督大人的黑名单,如今又能怎么办。那些个胆子肥的,可以送信去京城求助,他又找谁去?
只求陛下网开一面,自己若能保住妻子儿女,也算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当天晚上,周广胜早早就叫人落了锁,可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他想到自己才中状元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几年的外放,陛下对自己也是信任有加。
这个知府,不是靠着别人,而是靠着他实打实的政绩到手的。如今却在这知府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再也不曾有何建树。
这怪别人吗?周广胜反省道,为何贾总督一来,多年不曾有过进度的水患,当年就解决了不说,甚至还成了别的地区学习的对象。
民生真的有那么多难题吗,还是自己不够勤力,不够机灵,不够果断?
自己不曾在上任之前就提前了解当地的优劣,自己不曾在上任之后,苦心专研如何解决问题,自己也不曾在两袖清风之时,守住初心,不去做那一丘之貉。
回想官场这近二十年的路途,周广胜竟潸然泪下,终于懊恼起来。
如今,真的再无回寰之地了吗?
他望着床幔想了一夜,待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声时,他毅然决然的坐了起来,郑重的换上了官府,从柜子里抽出一本书来,塞进了怀里。
“来人,备马!”
知府夫人醒了过来,爬起来问道:“老爷一大早的,不去衙门这是要去哪里?”
周广胜回头看了夫人一眼,从她黯然一笑:“夫人,派人去城门守着,若今晚我没回来,那你我尚有活路可走。若是瞧见我回来了……那你收拾行李,带着孩子先行离开吧!”
知府夫人一惊,忙从床上下来,可周广胜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知府夫人赶紧梳洗穿戴,整理好后驾车就往贾府去了。
贾府此刻没有女主人,又怎会接见她。贾琏早已吩咐好了下人,不论谁来求见,一律只道家中染了疫病,太太奶奶皆病倒了,不宜接待。
这广州城,早被贾总督下令,整理的干干净净,甚至每日还加派人手打扫街道和各处死角。自贾总督上任,便没犯过疫病。这样的理由,谁又会信?
可再知道是骗人的,知府夫人也不敢往里闯。她只得抹着泪又驾车往回走,然后听着丈夫的安排,分派下人去城门守着,看看老爷今晚会不会回来。
眼看着一天过去,太阳渐渐西沉,知府夫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衙门敲响关门钟时,落了下来。
“有救了……有救了?”知府夫人哆嗦着嘴唇,紧紧揪着衣裳,此时已经满脸是泪,却也顾不得擦拭了。
几十里外的广州军军营中,周广胜跪在地上,汗已经把他面前的这片土地给浸透了。
黄土混着汗水,逐渐变成了泥土,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别提什么擦汗,或是挪一下位置了。
贾亮坐在帐中低头只顾看着账本,直到帐中没有一丝光线,外头的小兵进来给贾亮掌灯,他这才抬头,然后很“意外”的发现地上跪着的周广胜。
“哟,周知府,你怎么还跪着?快快快,起来起来。”
周广胜哪敢起来,只跪着道:“下官罪该万死,不敢求大人饶下官一命,只求大人为下官留个后,让下官的妻子儿女有条活路吧。”
贾亮把账本一丢,人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一翘,脸上坏笑了起来。
“周知府说的什么,本官怎么听不明白?周知府倒是给本官解释解释,你也知道,本官没读多少书,又是个浑人,哪里听得明白周知府这样的读书人说的隐晦话?”
自己管自己叫浑人,真是少见。
可在周知府这里听来,却是不寒而栗。
他再次磕头在地,苦苦哀求道:“下官贪墨一事,大人已明察秋毫。下官不敢狡辩,也不敢为自己开脱。可下官的妻子和儿女是无辜的,还求大人给条生路。”
贾亮哦了一声,嘿嘿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