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一手扶住跌跌撞撞跑上游廊的贾母,看也不看她一眼,厉声对下头喝道:“还不快扶老太太回去休息?”
底下人鲜少见大太太发作,这样的怒气吓得连鸳鸯都慌了神色,赶紧上来扶住了贾母。
邢霜走下游廊,不顾贾母的哭喊,对贾亮道:“老爷且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咱做什么,都得给众人一个交代才是。莫要一时气恼乱了手脚,反被人说咱们以大欺小。”
贾亮啐道:“他从小便不服我,长大了更是处处忤逆,先前教他不可宠妾灭妻,他不但不听,反更变本加厉。这次尚是对你动辄举剑,保不齐下一次就要毒杀了我,方解他心头之恨。”
邢霜听贾母哭得实在心烦,回头厉声喝道:“鸳鸯,没服侍过人吗?什么事儿该做不知道吗?老太太年岁已大,更不宜在此时劳心伤神,还不快扶老太太回去!”
鸳鸯吓得一颤,赶紧哭着劝贾母回去,贾母哪里肯去,转身就冲进王氏的屋里,想找王氏求情。
王氏一直听着外头的声音,听到贾母进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床顶,不敢违背嫂子的吩咐。
邢霜只是烦贾母一直嚎哭,这会儿贾母进去了,声音也小了,她便不管了。
此时她回头对丈夫道:“还是那句话,要处置他,不该你单独处置。你乃一族之长,若连你都以身试法,族中子弟作何感想?”
贾亮气得直跳脚:“可他要杀你!”
邢霜走了过去,轻轻把手搭在了贾亮的胳膊上:“好了,把剑放下。”
贾亮本来火冒三丈的,突然就顺从的跟个小猫一样,咣当一下把剑扔在了地上。
“你吓着没有?”贾亮此时恨不得把妻子抱进怀里,狠狠的哄她一番。可这古代就是麻烦,若是他这么做了,明日邢霜就抬不起头来了。他只能忍着这心思,上下不停的打量妻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
“他不过一个醉鬼,跌跌撞撞连力气都没有,我一个花瓶过去,他就喊着我要杀他,我会怕他?”
邢霜轻蔑的嗤了一声,见贾政此时还敢抬头来看自己,走过去仗着贾政被绑着,吧唧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
“看什么看?”
贾政都懵了,以前咋不知道这嫂子这么凶悍呢,她不是想来以性子软和为名的么?
贾亮怕妻子漏了馅,赶紧把妻子拉到一边,又遣散周围的人不许靠近,这才小声问妻子道:“你怎么回事,他这样了,你还不让我砍他几刀?”
邢霜也小声回道:“你今儿若砍了,后头就没那么好收拾他了。他有这罪名正好,借此一次赶他出去。”
贾亮眼睛一亮,忙问:“怎么说?可赶了他出去,岂不是也要把珠儿一家给赶出去,那咱们的爵位也不要了?”
邢霜眼睛闪了闪,冲丈夫挤了挤眼睛:“这事儿,自然要找个读书人来解决。咱俩可都是文盲,找个懂法的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贾亮恍然大悟,一扭头冲下人道:“把珠哥儿叫来!”
院门口立着贾亮的小厮,一听这话立马就往偏院跑去。这贾珠自成了亲,就在直节堂外的偏院住了,因离着远,王氏又有吩咐不可打扰那边,所以这边的事,那边还不知道呢。
没一会儿贾珠一脸大汗的跟着小厮来了,此时贾亮已让婆子押着贾政站了起来,没再让他跪着了。
贾珠一进院子,看到父亲的模样极其狼狈,心里顿时一惊。来的路上他已听家旺说过大老爷叫他的理由了,一路都在想着该怎么跟大老爷赔罪。
这会儿看到父亲都被绑了,贾珠心道不好,赶紧上来先问邢霜:“伯母一切安好?方才听说了这事儿,真真是把侄儿担心死了。”
邢霜这会儿心情也冷静了,平缓的对他道:“我无大碍,这事儿不急。叫你来,只为一件事儿。你父亲这事儿,今儿闹得太大,我有心想瞒怕也是瞒不住的。加之你伯父那个脾气……唉,你也是知道的。”
贾亮梗着脖子叫道:“我什么脾气?他在家里打老婆,你好心来劝解却被他喊打喊杀,我若再不发火,那还有点男儿血性吗?”
贾珠忙拱手道:“伯父此言甚是,大男儿自当护妻佑子,侄儿不敢偏心,正该就事论事。”
邢霜接着又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是你伯父心思从来不在读书上头,又一天浑起来让人头疼。你既是探花,又在翰林院当差,想必比我们更清楚这国法。
“我且问问你,小叔要杀嫂子,是什么罪?”
贾珠出了一身冷汗,却因自身正直不阿,老实回道:“此举,为恶逆之罪。凡殴打、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杀害伯叔父母、姑母、哥哥、姐姐、外祖父母、夫及夫家祖父母或父母之举,罪犯不分首从皆以处斩。”
邢霜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但他未杀死我,又当作何处置?”
贾珠苦恼道:“若是未遂,皆降一等处罚。”
邢霜扭头看向贾亮,啐道:“听听人家说的,你就一问三不知,还要意思朝廷命官呢。”
贾亮一梗脖子:“父亲已死,我便是一家之主。长兄为父,我处置他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