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叶言之锁在这里,就像只豢养起来的鸟,只想着要他身上的每一根光亮的羽毛都为自己所用,哪怕他有哪一天死了,他的五脏六腑,他扒下来的那层血淋淋的皮,他不会再转动的眼珠,那也都该悉数属于这个家族。他们养着神明,就像养着自己的广阔前途。
如何能不小心翼翼?
偏偏于此时,寇冬出现了。
这个本该死去的孩子的出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打破了叶家的美梦——叶言之对待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整个叶家都无人可比拟。他疼宠这个孩子,犹如对待自己的脏腑,甚至打破了生死有定的规矩,强硬地将人留在了阳世。
这让这一个靠着神明的鼻息过活的家族惶惶不可终日,犹如自己家中的财宝被旁人挖走般掏心挠肺。
这本该是我们的。
随着神明愈发不加遮掩的宠爱,这一种心思飞快生根发芽、遮天蔽日。
他本该是我们的。
他如何能去庇佑其他人?
终于在那一次,彻底生出了嫉恨的叶家人想办法调开了神明,同时将消息捅给了始终寻觅无果的死神——
于是寇冬死在了飞驰的车轮下,只剩了一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生魂。
可笑的是,当他们劝说叶言之不要救寇冬时,满嘴说的都是人间大义、生死伦常,踏出这一步便将万劫不复。可当新一任叶家家主即将入土时,他却对这些都绝口不提,反而扭过头来,拼了命地想求神明救自己。
这些人,不过是披着仁义道德的假面,实际上揭开来,每个人都张着吃人的血盆大口。
叶言之自然不会出手。他在这时更像一个真正的神,世人于他眼中不过是蝼蚁。
他只不过微微蹙了蹙眉,捂住了那一点生魂的耳朵。
朱门始终禁闭,叶家家主哭嚎、哀叫,逐渐气息奄奄,声音渐弱。
他死在了神明的门前。
没了神明庇佑,叶家也没有再撑多久,不过数十年便大厦倾颓,落得个家败人亡的下场。而那时,寇冬已经被妥善地藏在游戏的最深处,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到的角落,在为他而建起的这个伊甸园里,他的本身就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法则。
直到他从游戏中逃出。
系统说:“其实你走时,他就已经疯了。”
“——两次。”
寇冬的眼眶有点发烫。他半天才说:“我以为自己是个拖累。”
他说的有点断断续续,得深呼吸一口才能继续。
“我以为——”
我以为,妈妈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在乎我了。
于无牵无挂的他而言,死亡不过是往湖里砸下一颗石子——或许会在当时荡起水纹,但时间久了,总会重归平静。
当往后他们提起他时,只会说:“哦,当时我有一个同学出意外死了,才十几岁。”
——如此而已。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哪点好。他胆小,又自私,又懦弱,迫不及待想将死亡书写成自己的最终结局,拖着这早就该入土的身体一同彻底摆脱痛苦,永久地躺在那一方狭小的棺椁里。
他以为没有人会惋惜。
可偏偏,叶言之一次又一次地拉住了他——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能再被拯救的时候,他实际上仍旧是在被毫不犹豫地、坚定地爱着。
人真是奇怪而复杂的东西。当他回头去看时,才发觉他的情感早已与叶言之全然交缠在一起了。
命也是。
他的胸口处有什么跳动的飞快,他摸向自己的胸腔。那里头有一颗还活着的心脏,在里面不甘地、满含生命力地,在他这具早该死了的身躯里头跳动着。
那一种蓬勃的活力,不知为何,突然教寇冬的眼眶酸胀的生疼。
他不想死了。
他不能把他的神明,再度独自扔在这冷冰冰的世界里。
而如今。
他听到神明低低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这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垂着头,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小心翼翼、低声下气。他站在自己面前,等待这最后一场审判。
“冬冬……”
声音打着颤。神明垂下去的睫毛也跟随着微微发颤,像是要从他漆黑的眉眼上飞起来了。
“已经没有亡人了。”
“没有阴暗面,没有囚禁,也不会再有游戏。”
他终于把眼睛抬起来了。那一双深浓的黑色眼睛穿过飘渺的白雾,如百年前一般望着。
“……现在,你还愿意要我吗?”
寇冬的喉头被哽住了。
叶言之真特么是个混蛋,他想,总是拿着他心软的这一点来糊弄。
可偏偏,就是因着有这么个混蛋——
他才有了可眷恋、可怀念的东西。
他从漆黑的泥沼里被神明牵着手,他的神拉着他,一步步将他带回光辉灿烂的人世间。
“好久不见。”
他终于微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如雨后初阳,骤然将这一方宅院都映的明亮。
他向着自己的神明伸出手去。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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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言之在那之后,还是连着休息了许多日,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