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阴雨天,冉芃听说了自己惦念许久的城哥哥已经娶妻生子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这么多年的想念,打算偷偷再去见他一眼。
“我见一眼就走。”她暗暗地想。
她褪下了往日穿的锦罗玉衣,卸下了脸上浓重的脂粉,穿上自己从进了常芳阁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的白色长裙。在穿过一个个市集和一座座桥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
就当她在一条小巷里徘徊的时候,她看到了邹城。
邹城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和几年前有些差距,似乎长得高了,也变得成熟了。冉芃见到后下意识脱口而出准备叫住他的时候,邹城身后跟上来一个女人。
女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将手里裹了青菜的绳子递给邹城,双手晃了晃,逗着怀里快要哭泣的孩子。
邹城见了将手伸进被子里逗了逗孩子,哭声神奇的停止了,代替它的是几声清脆的笑声。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从冉芃面前走过,邹城并没有留意路边的冉芃。他们在商量等会儿买什么,明天吃什么,甚至邹城走过时他的袍角擦过了冉芃的裙角。
就这样,他们擦肩而过了。
即使冉芃知道邹城已经娶妻生子的消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心痛。她看着慢慢走远的邹城,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连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就这样跟了一路,直到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时,一直尾随在几人后面的人冲了上去。那人穿着一身黑衣,以黑罩遮面,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直逼前面的邹城!
这时邹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转弯了,冉芃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去,抓住前面那黑衣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连刀子进了自己的小腹都无从察觉。
“嗯?”邹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小巷,“什么声音?”
旁边的女人也停了下来,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她看了一眼身后,催促道:“快走吧,我都快抱累了。”
冉芃的手死死拽着面前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似乎还想要去杀邹城,可是竟被
她拽得动弹不得,只好弃了刀子,往巷子的另一头跑了。
雪白的长裙被鲜血染得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冉芃无声的喘息着,靠着墙面不敢出声。
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好好好,”转角处的声音渐渐远了,“我来抱着,娘子你歇歇吧......”
阴雨连绵的落在冉芃的脸上、身上,她仰头看着云迷雾锁的天空,眼泪禁不住滚滚而下。她恍惚之间想起了年少时在桥边许下诺言的两小无猜,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明艳动人。
血水混着雨水将她周围染成一大片的红色,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觉得自己终于干净了。也许被雨水洗涤了之后,她还能够配得上年少的那份诺言。
她支离破碎地呜咽着,喉咙里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用手在地上匍匐,在拐角的地方悄悄探出头,这一条街道再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冉芃似乎是解脱了,仰身躺在地上,大雨无声的滴落在耳旁,夜晚很快到来。
第二日,路过这条小巷的城民,就发现了常芳阁有名的姑娘,冉芃的尸体。
沈青临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你最后还是没有投胎转世。”
“嗯,”冉芃平静地回答:“我成为了鬼,在凡间里徘徊。我其实不是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我看得到他他看不到我,我却觉得很满足。”
“我在凡间徘徊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样有执念的厉鬼,他们不愿意离去,我就和他们学了些鬼术。”冉芃说:“我学会了编织幻境,正如你所说,你们这几天所经历的,都是我所炼的幻境。”
沈青临微微颔首,皱眉道:“这个幻境这么庞大,你做出来的话,活不了多久吧?”
说到这里沈青临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死了,身为一个在阳间徘徊的厉鬼,做出这样大的幻境,轻则灰飞烟灭,重则掉进无间地狱,永世不能投胎。
他见冉芃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问道:“这值得吗?”
“值得。”
死后,冉芃一直徘徊在阳间,却不像其他鬼魂一样干扰人的生活,她像是空气一般如影随形,却不会让邹城有任何不适。从此以后他永远离危险差一步,差
一步被倒下的房梁砸到,差一步被上涨的洪水冲走。
可是最终还是惊动了阴间,邹城原本就阳寿已尽,却屡次被一只厉鬼所救。这桩事情惊动了白无常,此番出入凡间就是为了带走本应该是鬼魂的邹城。
讲到这里,沈青临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冉芃为了迷惑白无常创造出幻境,造出了一个和邹城一模一样的死尸想要迷惑白无常。可是最后所有都变成了徒劳,一个魂飞魄散,一个终究要去该去的地方。
一切都已经明了。
沈青临看着眼前目光涣散、心死如灰的冉芃,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即使知道这是一本书里虚幻的人物、飘渺的故事,他依旧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