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道:“当时赦兄弟南下前说将周骏誉从户部尚书上拉下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原是赦兄弟离京之前便想好了计划。只是如今周骏誉将田彦推出来受死, 赦兄弟所谋的户部尚书变为侍郎, 真是便宜了周骏誉那老匹夫。”
贾赦不紧不慢的道:“敬大哥不用着急,我总会想法子让你京营的军粮军饷不受人钳制。”
然后贾赦朝硫亲王府方向些微抬了抬眼皮:“敬大哥打过猎没有?若是让猎物觉得没有逃跑的机会, 猎物便会躺在地上装死;若是猎物觉得尚有机会反击,便会做困兽之斗, 底牌尽出。”
贾敬道:“赦兄弟是觉得此事尚未结束?”
贾赦点了点头:“且瞧着吧, 妹夫入京不会顺利, 别的地方也未必安生。”
贾敬一下就听懂了贾赦的言外之意, 只觉脊背发寒:“为了一己之私, 竟是四处煽风点火, 苦了百姓。这样的人,毫无仁人之心,也配肖想大位!”说完, 贾敬自己都是一叹。君者仁心固然是美好的理想,但是熟知古今事的贾敬岂会不知权利斗争向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唯有胜者为王罢了。
贾赦勾了勾嘴唇:“从古至今都不乏野心勃勃之人, 成王败寇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杀不死的人才配活着!”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贾赦神色如刀,连贾敬都感觉到一阵寒意。
书房中沉寂了片刻,贾赦道:“敬大哥最近有无与太子殿下联络?”
贾敬点了点头:“其实赦兄弟若有什么话, 可以直接与太子殿下沟通, 不用太过避嫌。”毕竟贾赦曾经是太子伴读, 致和帝的本意便是要将贾赦培养成太子臂膀的。
贾赦摇了摇头:“我守孝中, 少不得被人盯着,还是敬大哥和太子殿下交流名正言顺。我这里不过是几句话,敬大哥替我转达便好。”
贾敬知道贾赦慎重提出的几句话必是要紧事,并不敢大意。
只听贾赦说:“那新记账法简单易学,但凡读过书的,会用算盘的,略学一学便可上手。户部许多旧账倒不用全都由户部小吏一笔一笔的整理,翰林院也好、御史台也罢,甚至国子监的学生皆可整理一些无需保密的账目。
户部只需有官员做好原始账本、凭证交接的登记,领了差事的人做完账目后将原始账本、凭证归还即可。如若不然,专门让工部配合,将部分户部原始账目的账本、凭证等拓印出来,分发给别部院领了差事的人员也可。”
贾敬听了,简直觉得这法子耳目一新,旋即道:“若是所有账目让户部自查,现在已经推出来一个户部右侍郎田彦顶缸,周骏誉顶多落个失察之罪,或是罚奉或是挨一顿板子便可。但若把户部的账目分给各部做,则户部没那么容易做手脚了,周骏誉跑得过初一跑不了十五。”
贾赦点了点头。
果然次日朝会,便有言官参了户部右侍郎田彦一本。
这些年,朝廷越来越入不敷出,许多军饷、军粮,兵器甲胄都要等到新一年的赋税收上来才发放;其他部院若要用大笔银钱,更是难上加难。若是遇到灾年需要赈灾,户部更需拆了东墙补西墙。这等状况下,户部的账目哪经得起彻查。
致和帝在位多年,不可能对户部状况一无所觉,只是以前户部哪怕上奏缺银两,也都能准确说出银两用处和开销,道得明白为什么缺银。周骏誉甚至提出过加赋。致和帝才本朝第二任皇帝,每每改朝换代,皆是经历多年战火,正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致和帝自不会同意加赋,这问题便就这么遗留下来。
这回借着账本改革的事,致和帝也有心查一查户部的旧账,这一查,险些让整个户部都慌了神。
户部右侍郎田彦负责检查汇总账目之后交给尚书,那些入账凭证上皆有田侍郎的印鉴,他自然算不上冤枉。但有些实在抹不平的账目,田彦也是汇报给周骏誉得了准许之后才签字盖章的。这时候将一应过错推在田彦头上,又有失公允。
田彦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也想过戴罪立功,检举揭发。但是想想人家周尚书的身份,周家出了一位太妃、一位贵妃,身后忠顺王、硫亲王两座王府;自己若检举周尚书,只怕是人家周尚书无事,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犹豫再三,田彦俯首认罪。也寄希望于周尚书看在自己主动抗事的情分上,能帮衬自己家人一二。
险伶伶的过了一关,周骏誉还是要表态的。举着笏板走出班列,周骏誉道:“皇上,臣御下无方,这等硕鼠藏于户部,臣却未将其及时清理,臣深感愧疚,还请皇上责罚。”
呵,责罚,如果真有诚意,你周骏誉怎么不自请辞官?
致和帝没接周骏誉这茬,而是问:“户部整理旧账,需要多少时日方可完成?”
周骏誉顿时心中发怵。突然以改革记账方式为切入点查账,相当于打了户部一个措手不及。周骏誉做了户部尚书多年,许多旧账都以为尘封许久了,甚至周骏誉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便是之前临时抱佛脚抹平一些,也就是周骏誉记得的几笔大的,哪里抹得过来?
偏偏致和帝逼得极紧,周骏誉也只好使出拖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