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是很繁华的,过年就更繁华。
除夕当天。
祝燕隐亲手写了几副春联,让厉随帮忙贴在小院外,两人一个端着糨糊,一个踩着梯子,为“究竟是左边更高还是右边更高”争论半天,最后祝二公子被气得不行,从地上攒了个松散的雪球丢他。
厉随靠在门上笑,他重伤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凌乱黑发散着,风吹寒梅落满肩,看起来更像是雪窝里刚钻出来的妖精了,专门居心不良勾引读书人的那种。
而读书人都是没什么定力的,于是原本应该很快就结束的贴对联项目,就又多拖了小半个时辰,主要浪费在卿卿我我上。院中暗香浮动,祝燕隐双手搂着厉随的脖子,问他:“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厉随皱眉:“人太多。”
“可过年不就要人多一点吗?”
厉随踉踉跄跄被他拖出门。
先逛了许多铺子,又去喝茶吃点心,听说书,买笔买砚台,转糖人,被这一路人间烟火熏下来,厉随顺利从一个冷酷寡言的大魔头,变成了一个冷酷寡言的人形货架,走到街角时,祝燕隐又挤进人群买了两串糖葫芦:“给。”
厉随:“……”
祝燕隐一边四处看,一边把糖壳咬的咯吱咯吱响,听起来像是味道不错。厉随看了看手中红艳艳的山楂,犹豫半天,刚想咬一口,对面却走过来一群江湖人——在围剿完魔教后,有不少门派都赶到王城过年,这阵他们正高高兴兴要约去喝酒呢,万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厉宫主,还是举着糖葫芦的厉宫主,所以当场就惊呆了。
祝燕隐落落大方地打完招呼,拽着起厉随的衣袖继续往另一头逛,两人背影被拥挤的人群一推,很快就消失无踪。
江湖大侠们集体松一口气,就说,厉宫主怎么可能吃着糖葫芦逛街,刚才一定是幻觉。
祝燕隐问:“好吃吗?”
厉随答:“酸。”
“那么多糖还嫌酸啊。”
“嗯。”
于是祝燕隐就又跑去铺子里给他买糖。厉随乖乖站在路边等着,冬日的午阳照得他全身都暖洋洋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周围都是说说笑笑的人,刚开锅的食摊飘出虾皮馄饨的鲜美香气,小娃娃们你追我跑,连街边睡觉的老黄狗看起来都很顺眼。
如果能一直这么活到一百岁,那胡子稍微长一点,也不是不能忍。
毕竟没什么烦心事,还有糖吃。
晚些时候,祝燕隐又带着厉随去亲爱的舅舅那混年夜饭。兰府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听说天下第一的高手也在家里时,什么远方的姨妈啊,远方的表姐啊,就都跑来看热闹,因为虽然江南人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架不住厉宫主长得实在好嘛,黑衣长剑看起来十分厉害,于是大家依旧亲热地将他围在最中间。兰西山远远见着,顿觉一阵头晕目眩,重新焦虑地捋起了小胡子。
厉随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种场面,但事实证明,其实还可以。
大年初三。
祝燕隐贪凉吃了一碟冰镇果子,结果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整天。
厉随靠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肚子,揉着揉着就揉到了别的地方。祝燕隐拎着裤子一边打滚一边嗷嗷抗议,你们魔头还有没有良心啦,我真的很难受。
厉随答曰:“没有。”
祝燕隐:“……”
没有就没有吧,看你这么理智气壮,我也不是很好反驳。
大年初五。
祝燕隐接到了徐云中写来的书信,说他和宋玉已经动身回乡了,还附赠一卷画轴,展开只见暴雪纷扬云环苍苍,在崎岖的山道上,武林盟正不畏艰险结伴前行,前路之陡峭,直教人心惊动魄。
厉随发表点评:“难看。”
祝燕隐:“你不要因为画上没有你就胡乱批评人家啊!”
大年初八。
厉随带着祝燕隐出门吃饭,结果走到半路突然开始笑,莫名其妙的。
祝燕隐有些稀奇:“怎么了?”
厉随扬扬下巴。
祝燕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群江湖弟子正在往这边走,为首一人坐在一把阔气的轮椅上,许是腿脚不便。
祝燕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就听到远处有人打招呼:“鲁掌门!”
祝燕隐肃然起敬!
啊,原来是你!
正月十五。
江胜临早早就开始准备,换了身新衣,把自己捯饬得分外人模狗样,坐立难安的,来来回回晃个不停。
祝燕隐成功被他晃晕了,于是小声问厉随,江神医真的没事吗,他今晚只不过要和蓝姑娘一起看焰火而已啊,为什么看起来像即将要洞房花烛一样紧张?
厉随冷漠地说:“蓝烟已经出门了。”
江胜临敏锐地竖起耳朵:“去哪了?”
厉随答:“不知道。”
江胜临:“你怎么没有替我挡着她?”
厉随:“你自己怎么不提前约好?”
江胜临心塞地说:“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啊!”
祝燕隐用眼神委婉表达了一下“照你现在的糟心水平来看我们还是脚踏实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