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春天,已经有春风不经意间吹到了这个偏远的北方小镇上。
市场自由即将打开,小镇的东南角也出现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小集市。
它没有被称之为黑市,而是集贸市场。
在里面买卖交易小东西也不用偷偷摸摸,担惊受怕,更没有人来抓那些小商贩,骂他们是投机倒把的坏分子。
甚至,镇上的人们都开始来这儿赶集,瞧瞧有什么百货商店里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集市的时间也开得广泛,从早上天不亮,一直到天擦黑,都有人挑着扁担竹篮,或是支着一个小架子,吆喝买卖。
这天齐晔回来得早,两人吃过饭,江茉拉着他去集市上散步,顺便逛一逛。
集市确实热闹,有推着小推车卖茶叶蛋的,有支着煤炭炉和一口大铁锅煮馄饨的,有磨刀霍霍的磨刀匠,也有巧手翻飞的裁缝在帮人缝补衣服。
卖豆子的大娘,不知提了多少编织袋过来,放了一地。
卖小人书的大爷,搬了几条板凳过来,不少小孩坐在上头,捧了本小人书如痴如醉地看着。
卖老鼠药的男人,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吼着十分押韵的顺口溜。
还有专门帮人写字的,伏在桌上,也有搬来躺椅,靠手艺帮人刮胡须剪头发的。
这样的场景,江茉穿书前确实没见过。
她以前不爱这种嘈杂熙攘的地方,现在却发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集市,逛一逛还能偶遇乡亲邻里,唠唠嗑,还挺有意思的。
这年头的集市,人人淳朴,也没有会缺斤少两的。
不过大伙儿都喜欢讨价还价,为了一两分钱说得口干舌燥,谁也不肯让谁。
江茉和齐晔一转头,就看到王有根的二儿子王春华正在买烟叶,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终于便宜了五分钱,屁颠屁颠掏出钱来。
一回头,他就看到了齐晔江茉,立刻笑着打招呼,把刚买的烟叶朝齐晔面前递了递,“卷点儿抽抽?”
齐晔和王家两兄弟交好,从小就是朋友,一块长大,打架他都罩着他们。
他没钱抽烟叶子,但偶尔王春分和王春华抽烟,他也跟着卷点烟叶子抽抽,干活得劲儿。
不过,自从有回江茉随口说了一句“抽烟有害健康”之后,他就再也不碰这玩意儿了。
倒不是在意健康不健康的,主要是江茉不喜欢。她不喜欢的,他都心急火燎想远离。
王春华的手一顿,看出齐晔偷瞄江茉那小心思,撇撇嘴道:“以前倒没看出来,晔哥你还是妻管严呐?”
齐晔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词,他坦然地抿抿唇,“嗯。”
这个字把王春华噎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换了话题,“晔哥,你房子还有差不多小半年才能盖好吧?你就打算一直住镇上招待所啊?”
“嗯。”齐晔再次应声,没什么多话。
王春华知道齐晔的性子,还是能自然地接话,“你婶婶在队里到处说呢,说你的钱很快就用完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灰溜溜去求她收留你们了。”
齐晔眉眼微动,“不至于。”
“……”王春分又关心地问道,“那你钱还够用不?不够用的话,兄弟想办法给你凑点,我就见不得她那得意嚣张的嘴脸!”
齐晔正要硬着头皮说够用,其实这样坐吃山空,他和江茉存的钱一天比一天少,但他不愿意麻烦别人。
江茉却先替他回答,声音娇娇软软的,“暂时够用的,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再找你帮忙呀春分。”
王春分高兴地“嗳”了一声,收拾收拾他早上带过来卖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的篮子,屁颠颠回西丰生产大队去了。
齐晔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儿莫名其妙,找他帮忙就这么高兴呀?
……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在齐晔心中蔓延,以至于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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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营招待所里,已经天色大黑。
只有门口和走廊、楼梯处点了几盏小灯,光线有些昏暗。
江茉下午去逛了好久的百货商店,晚上又逛了集市,累得很,抬腿走十几级台阶都不愿意,伸手找齐晔,“背我上去。”
齐晔当然乐意效劳,俯身让江茉趴在他背上,刚要站起,忽然楼顶上传来一阵叮当哐啷的响声,与此同时,不少滚烫的热水顺着楼梯台阶淌下来。
幸好齐晔反应快,躲闪及时,没有烫到江茉。
可他下意识伸手挡住江茉的脸时,手背却被飞溅起的开水烫到了,瞬间泛起水泡。
罗苹着急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她从二楼慌忙跑下来,焦心地问道:“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齐晔的手烫到了。”江茉奇怪地望了一眼上面,“怎么了?”
罗苹沉默着摇摇头,抿唇不语,转身到柜台抽屉里找了找,很快就翻出一支药膏,“这个治疗烫伤很有用的,搽两天就好了……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
她正说着话,从二楼又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比齐晔还高,还壮,一脸横肉,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
他走到罗苹面前,敲了敲柜台,“钱呢?”
罗苹的头垂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