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使臣进入云中城, 除随行官员、护卫和奴隶, 还有七八支胡人商队。
使臣被安排在城南,每日有数队军伍往来巡逻。
在长安的旨意到达前,上自兰氏大当户,下至使团中的护卫奴隶,在城内的行动一概受到限制。如果敢无视警告四处乱闯,下一刻面对的绝不是好言相劝,而是冰冷的长戟和短刀。
同行的商队也被严密监视。
边郡向草原派出斥候,胡人商队同样可以成为匈奴的探子。
商队进驻城西, 不出门则罢,只要往市中交易,必须到指定的掾吏处登记身份货物, 按照规定领取木牌。市旗降下之后,还会有专门的税官前来核对, 确保没有任何出入, 才会准许商人返回下榻处。
随着匈奴使臣的进驻, 云中城上下都绷紧了神经。不只官吏军伍瞪大双眼,连城内居民和往来市货的边民都是心怀警惕, 稍有不对立刻往官寺禀报,确保这些胡人做不出任何危害边郡之举。
赵嘉被卫青蛾拽出房门,知晓使臣的来头不小,同行还有出售牛羊骆驼的商人, 不由得生出兴趣,隔日起了个大早, 让健仆套上大车,装载一车绢布,准备往城中市货。
一行人抵达城门外,遇到早已候在入城队伍中的卫青蛾。少女一身骑装,身边的卫夏和卫秋都是利落打扮,显得英姿飒爽。
“阿弟!”卫青蛾朝赵嘉挥手,随即策马迎了上来。
“阿姊来得这么早?”赵嘉笑道。
“听说胡人出售牛羊骆驼,晚了八成会被买走,连看都看不到。”卫青蛾甩了甩马鞭,“我还没见过骆驼,听说比犍牛更为高大,极其健硕,还能用来驮运重物。”
听卫青蛾提到驮运重物,赵嘉不免心头一动。
“阿姊,先进城。如果价钱合适,不妨买下几头。”
“好!”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行在入城的边民和商队中,一点也不起眼。
胡人运来的牲畜不少,官寺特地贴出告示,军市连开数日,市旗清早升起,天擦黑才会落下。
人流逐日增多,市中出售的吃食也随之增加。常见有背着藤筐的边民沿街走过,盖在筐上的叶子掀开,里面是成摞的蒸饼。大多都是死面饼,蒸熟之后,划开涂抹酱料,偶尔会夹些腌菜和烤肉。
胡商半点不挑,只要是饼上抹足酱料,往往都能卖得极快。赵嘉在市中走过,看到不下三四个边民清空藤筐,牵着换来的肥羊,满脸喜色的出城还家。
街边的食铺生意更好,从早到晚,客流络绎不绝,从掌柜到佣工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闭市之前的一段时间,胡商会涌入店内,论筐市买蒸饼。
几天下来,食铺内的小麦陆续告罄,到粮铺去买,却被告知库中早已见底。
“边郡多种粟少种麦,想要市麦,需等他郡商队前来。”
没有原料,背着藤筐的边民陆续减少,蒸饼更加紧俏。
询问过食铺中蒸饼的价格,赵嘉目瞪口呆之余,都想让孙媪带着畜场众人制作蒸饼,到城内来赚上一笔。想想家中的小麦存量,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阿多在想什么,怎么一个劲摇头叹气?”卫青蛾奇怪道。
“有钱赚不到,苦矣。”赵嘉皱着脸,一副无奈的口气。
卫青蛾单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抓着鞭子,诧异道:“以阿弟之才,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
“阿姊将我想得太好。”赵嘉这次是真在苦笑,“我办不到的事情何其多,反倒是能办到的太少。”
“休要妄自菲薄。”卫青蛾收起笑容,将马鞭丢给卫夏,弯起手指敲了赵嘉一记,“阿弟才多大?傅籍的年龄都不到,已能撑起一份家业,更给了村寨中不少人生计。若是没有阿弟,两座村寨未必能熬过去岁雪灾。纵是能熬过,也会死上不少丁口。试问这一郡之地,能做到的有几个?”
赵嘉被夸得耳根发热,用手指挠挠脸,嘴巴开合几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依我说,你做得已是相当不错。路要一步一步行,饭要一口一口吃,莫要将自己逼得太急。”
“谢阿姊金玉之言!”赵嘉恢复了笑容。
“你能想通才好,不枉费我思量许久。”卫青蛾笑道。
“阿姊想了许久?”
“自然。”卫青蛾故意竖起眉毛,“不知耗费多少心神才想出这番话。如果你再想不通,我就只能动鞭子了。”
赵嘉假做伤心道:“阿姊怎能如此狠心?”
卫青蛾故作凶狠:“如何不能?”
“悲夫——”赵嘉拖长声音,表情很是夸张。
卫青蛾被逗笑了,指着赵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市牛羊骆驼的长街。
街上人头攒动,比以往更加热闹。离得尚远,就能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胡商。
两人靠健仆开路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正碰到胡商和买家讨价还价。双方汉话和胡语交杂,挥舞着手臂,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打起来。神奇的,最后竟然做成了买卖。
“阿多,快看,这就是骆驼?”
“汉家女郎,这是草原骆驼,耐饿耐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