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卢西里来说, 这一天原本应如同数不清次数的航海日志记录的一样毫无差别——如果不是这经典的队伍配置里多了一个人。
她被命名为命运的囚徒。
苍白、脆弱,甚至看起来下一秒就会被她身上那沉重的长裙绊倒。她的眉眼中有一丝乖巧又任性的纯真,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 像假装不在乎来人的大胆的小野猫自顾自地舔爪子一样, 安安静静地收回视线。
卢西里甚至没开口与她说上任何一句话。而她也沉默不语,低垂的睫毛呈现一种湿漉漉的艳丽的浓黑颜色。于是他们就这样按照稍微破格的经典阵容出发,走流程换了一座电梯准备向任务目标点出发。
电梯停在地下最底层的码头大厅, 这是一个圆型的广阔房间,墙壁上以均等距离分布着二十四扇门,其中六点半方向的那扇门上的装饰正亮着蓝紫色的光芒。
卢西里将手探进去, 揪出来一缕光抿入唇间,舌头尝到苦涩的类似于焦油的气味,信息自动被他的身体解读。他说;“坐标已经确认,是幻想种生物的出现警报与失序警报。”
他的视线捕捉到那少女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指尖和唇瓣, 那目光甚至想越过齿列好奇地看看他的舌尖是否染上光芒的颜色。智者哈欠连天地催促起来, 卢西里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视线的深处被浓厚的铁灰色的雾气挡住;此时风平浪静,系着行船的缆绳松弛地垂在水中摇曳。海浪从近海堆积涌向潮湿的防波堤, 泛起白色闪光的丰厚泡沫。波涛平稳地层层起伏,行船便轻柔地摇晃着,如同午间酣睡的姜黄色胖猫的尾巴。
卢西里跳到船上,沉默地等待队友们按照那个古典的队形汇合过来。
那少女便掬起深绿的长裙的裙摆, 轻轻往前一跃, 将落地时双臂展开保持平衡;裙摆也随之坠散开,遮住她漂亮的脚踝。界海上的一阵微风吹扬过去,她不得不用力抓住船舷, 有些苦恼地将一侧的长发别到耳后,然后又立刻抓住船舷试图站稳。
魔女蹙起眉,看了看打定要装作事不关己的队友们,清了声嗓子。
“……所以,你没有任何适应战斗的能力?或者你会什么法系的天赋?”
她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回答,智者就已经跳到了魔女的身后,又打了一个呵欠。
“或许你们应该到船舱里面聊天?或者代替我们了不起的酒精勇者起一下领导者作用,问问这位尊贵的贵族小姐叫做什么,家世如何,又是怎样被安排来成为我们伟大的尼古丁之王命中注定的罗曼蒂克。”
显而易见他对队伍带头人的感情已经足够让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了——甚至没有几分嘲讽的意思在。他只是在轻巧地叙述事实。
魔女眯起眼睛盯着卢西里,“所以你应该知道她对我们的工作无能为力,却仍然把她带来送死?”
卢西里正在罗盘上寻找坐标,回答道:“……规则如此。她不能离开我太远。”
魔女立刻冷笑了一声。卢西里知道她最痛恨自己对规则顺从得像头拉磨的骡马一样的态度。他抬起眼睛看了看那“命运的囚徒”,界海迅速变冷的风让她的唇色也变白了一点。
他说:“行船范围内没有问题,你们可以去休息室等靠岸。”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之后我会汇合,补充警报详细信息,……另外,介绍一下彼此。”
……
航行在界海上的船必然迎来狂暴的海浪的捉弄,而作为常常要出征帝国的各处领界的勇者小队的船,行船都有着坚固而迅捷的特征,所以休息室其实只是一个公用的安全舱,每人有个沙发的座位而已。卢西里记录好航行日志之后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那一向对他不假辞色、大加嘲讽的魔女正满怀柔情地低头凝视着枕在她膝上的少女。也许是因为晕船,况且她原本就看起来十分虚弱,那少女闭着眼睛,额头渗出的汗水濡湿了黑色的发丝。
智者说:“很好,现在我们尊贵的法官也到场了。是否可以开庭询问这位囚徒是因为什么罪名被判下的刑期了?”
魔女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波西,不要把你的情绪带到无关的人身上。”
没有位置坐的拳斗士和盗贼都在房间的角落里——因为他们的位置被排成了这位囚徒的临时用床榻。
盗贼同样柔情蜜意地看着自己的匕首,像一个现代艺术装置一样无声地嘲讽着魔女非同寻常的态度。
拳斗士有些尴尬地从这具不太成功的装置旁边错开了个位置,招呼卢西里,“……呃,这边还有个小板凳,你要坐吗?”
卢西里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船身忽然剧烈地晃荡摇摆,可以想见是一阵巨浪,卢西里的视野模糊起来——但并非因为浪涛的眩晕,而是强力酒精对他苍白浮肿的大脑的亲吻。
这阵眩晕的白光令他想起年幼时第一次随着母亲出航,他好奇地不肯进入船舱,抓着船舷迎来一阵浪花飞跃迎面铺下,几条闪着银青色光芒的透明的鱼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