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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1)(1 / 3)

S市一片细雨靡靡,码头上人来人往,挑夫走卒吆喝拉客,车轮碾过拉扯的骡马的粪,又滚进泥水里,到处是一片泥泞不堪。

杜漱之提着行李箱从穿上下来,迎面被凉凉的细雨围上,捂着嘴咳了一阵。他身体不大好,又是远途坐船回来的,清隽的面容已是苍白得没什么血色。

杜漱之留英已有三年,父亲要他留在英国,再不济就去新加坡,他却偏偏要回国,修完课程立刻就买了票回来了。

“少爷!这儿呢!”

打老远看见个高壮汉子,独眼,面目凶悍。周围的人看他,他也看回去,倒叫人家都吓一大跳,只腹诽猜测这是哪条道的什么人物。

这壮汉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不容置疑地接过行李箱,另一只手递过去一把伞,同时打量着三年多没见的青年,语带疼惜,“高了,也瘦了。”转眼又埋怨,“怎么只穿这么一点,等回去又要寒热起来可怎么好?是不是英国没有好大夫?——”

眼看他嘴上要停不下来了,杜漱之只好窘迫地打断他:“我知道了,彪叔,下次决不会了。”

眼看着彪叔脸上有点不服,到底是顺着他咽回了一肚子话。杜漱之只好转移话题,“爸爸怎么样了?”

彪叔口上说:“当家的还能怎样,气也叫你气过了,这次叫我来接你,就不准你回公馆里住了。只是到底是当爹的,南城那边的院子叫你过去住,仆欧已经收拾过住进去了,等下咱们叫一部车直接过去。”

杜漱之咳了两声,却没有接话。

他知道父亲不是真的生气。如今国内是风雨飘摇,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动乱,随时都有可能真的打起来。这时送他出国是最好的保全方法了。

只是他不愿意独自逃命,祖国尚在危难之中,即使他只有微薄之力,也是愿意当一当挡车的螳臂的,跟他一起的留学生们也都是如此,纷纷归国了。

现在他回来倒是回来了,却连杜公馆都进不去,可以想见父亲那里也是情势危急。他向来不喜欢家里的那些帮派生意,最近才渐渐懂得到这分子上,父亲的帮派反而成了S市最讲道义的人,维护起秩序来。

官员来了又走,上任卸任,在S市都想着捞一笔,或者只是将这里当踏板,或者是“洋大人”的“亲密朋友”,巡警老爷们鼻孔朝天,眼睛朝钱,谁去管百姓的事情?那自然是只有杜家帮了。

……“少爷?你可带了礼服没有?”彪叔絮絮叨叨。

杜漱之的思绪被这一句打断,有些讶然,“要礼服做什么?”

彪叔就知道他又走神了,粗声粗气重复道:“N市那边又派了个大将军过来,叫金继昌,原是皖系的,现在管浙省,前几天就到了S市,要敬咱们当家的一桌席——你说好不好笑?老鳖三,当官的一向跟咱们不对付,喝什么酒?娘希匹的官老爷,要钱又要木仓……”

杜漱之不得不打断他:“彪叔,然后呢?”

“噢,”彪叔说:“是是,然后,那边又说开一场宴会,跟那些洋人一样的,多请些本地人,大家和和美美,打个招呼而已。再一看,这家那家都要去了,独咱们不去,面子也过不去,撕破脸皮就不美了,所以当家的叫你过去应付应付。”

**

宴会厂在百乐门办的,杜漱之下车,整了整领结,对灯红酒绿的一番风景颇有不适。仆欧把请柬递给迎宾的侍者,侍者立刻就将他热情地迎了进去。

大厅里面闹哄哄的,装潢尽是金碧辉煌的,几个洋人在乐池里奏着爵士乐,男男女女偎依着私语笑谈,或者在舞池里旋转。

最打眼的自然是雅座那边,真皮的沙发上慵懒倚着个年轻男人,穿着军装,周围的人如众星拱月,都围着他说话。想来这就是宴会的主人了——只是从年龄上看,这绝不是那位金继昌金将军。

在这种场合上能代替主人,估计是金将军的子侄辈了。

杜漱之心下明悟,父亲早料到金继昌自己不会出面,而让小辈来,此时若父亲来了,面上就有了不对等的意思,所以才叫他过来。

那军装青年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旁边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才懒懒地起身,踱步过来,挂起一抹笑,连手套都没脱,便伸手要与他寒暄。

“早听说小杜先生素来有才名,你在报纸上发的文章和诗,我也读了一些,可惜我是个粗人,不通文理,估计是写得很好的。如今一见,果然是头角峥嵘,我是相见恨晚呐!——只是怎么不见令尊呢?”

杜漱之瞥了一眼那皮手套,不动声色,抬手捂住嘴咳了几声,这才面带歉意,“实在抱歉……家父前两日犯了寒热,如今尚在修养,故而叫我来代为跟长辈们问候。”

军装青年眉梢一挑,正待说什么,却听见乐池的音乐骤然停了,灯光从大门到舞台次第地熄灭,只在天鹅绒的红色幕布正上方打下来一束光。

帘子层层地向两侧撩起来,还未看清那浓重的白光笼罩着的人的模样,就先听到她的歌声。

“恋人啊/勿要离我而去——”

乐池里一声小提琴尴尬地响起又消失,显然是因为这歌跟定好的曲子不一样。

但歌者却不管伴奏。那轻柔的哀伤与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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