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等级森严的地方,对下位者的规定就越多。在宫中,最容易从走路的步态认出来的,其实是在学走路上下了大功夫的宫女:她们几乎没有个人特点,走路的时候步距、摆手的幅度、躬身的弧度都是一样的,甚至为了走路迅速但无声,连脚掌是如何落地的都有规定。相对而言,女史们的规矩稍微少一些,在走路的时候虽然有一些共性,但还没有宫女那么泯灭个人特色。
所以云苓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像宫中的女史,但并没有开口。那女子越走越近,云苓注意看了看她的手,虽然比在座的许多食客都白一些,但上面已经有了些许斑痕,从这一双手来看,这女人至少要四十岁往上了。
云苓几乎能确定这人在宫里做过女史了。
那女人很有分寸,走得并不是太近,在离云苓一行人两米左右的地方就站住,,福了福身。云苓注意到她的帷帽帽檐压得很低,即便她目视前方,应该也是看不到云苓一行人的脸的,何况她还微微低头,视线大概是落在面前的地上的。
皇太后见这女人身上并没有在市井之中磨出来的油滑之气,心中印象更是好了三分,“不必多礼。你做得酒酿圆子很好吃,我原还想着会是什么样的人能把这样的小吃做得色香味俱全,见到了你,我就知道了。”
那女人依然低着头,双手攥了攥衣角,“贵人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时新鲜罢了。”
那小二说这女人是因为烧伤才不见人的,在云苓听来,这女人的声音倒是柔和,丝毫不像是在火场里逃生出来的。众所周知,若真是能把人脸烧得面目全非的大火,那这人在火场里的时候是一定会把嗓子熏哑的!
不过云苓无意多探究别人的生活,虽然感到这女人有些矛盾,但想到自己一行人一会儿就要回宫了,别人的秘密知道了又能怎样?何况现在皇太后在前面问话,本来就没有她插嘴的道理。
皇太后又问了些摆摊的话要每天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睡,来过这摊子上的食客有没有不好相处的,最后怎么办了等等。这些也算是民生,所以太上皇并没有阻止,还在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那女人一开始声音还有些拘谨,和皇太后聊了一会儿,好像放松了好多。
“……贵人听说的,那些来摊子上收钱的地痞,倒是也有,幸好我儿撑得住,和衙门的捕快有些交情,所以那些人倒是不来我们摊子上来找麻烦。”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些许自责,“若不是顾念我这个当娘的,我儿早就能出息的,何苦现在受我的拖累?”
太上皇坐在上首听皇太后问了半天了,现在听这女子这么说,才摆了摆手,“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你这儿子是个孝顺的,这就是最大的出息了。”
云苓连忙低头,避免自己下意识地往司徒晖那边看过去。自从登基以来,司徒晖去养心殿请安倒是勤,可在政事的处理上,真称不上“顺”着太上皇。
司徒晖倒是面色自若,不像是被含沙射影地扫到了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对着那小二打量了几眼,正要说话,就见那刚才一直压低帽檐说话的女人豁然抬起头,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皇……老爷?”
她的视线在一行人之中扫过,最后落在皇太后身上,瞬间就带了哭腔,“您,您是庄、夫人?”
云苓抬眼看去,只见那女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摊子上原本还有几个食客,这会儿见这妇人如此激动,又听她喊“老爷”、“夫人”,以为她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下人,如今又碰到过去的当家人了。这种事在这个年代的贫民里也算平常,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那小二倒是真的靠得住,见亲娘哭成这样,就知道这又是一段自己不曾触碰到的往事,于是在一边对着今天的食客赔礼道歉,道今天不营业了,食客们碗里的酒酿圆子如果还没吃完,那他就不要那碗小吃的钱了,只求大家快些离开,也给他们母子留些对故人叙旧的时间。
不论什么时候,免单永远是大杀器。原本这时候食客们就吃得差不多了,听小二这么一说,也都笑笑就走了,并没有抱怨什么。只是转身出了门,就有几个常来这里吃酒酿圆子的食客叹道,“徐寡妇这儿子倒聪明,那家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今天拉好了关系,一会儿从人家手里漏出来百来个钱,岂不比接待咱们这些人赚得多?”
一同出来的食客连连附和,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屋里的人这会儿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了。食客们走了之后,见面前的女人已经认出了自己,太上皇也没有了顾忌,干脆令侍卫们都近前来。这家摊子后面就是母子二人的住处,带着两三个侍卫进了屋,太上皇才把视线落在那个一直大哭的女人身上,“你是何人?”
那女人想了一会儿,抬手解下一直待在头上的帷帽。随着帽子缓缓拿下来,云苓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女人脸上果然不是烧伤,而是两道极醒目的刀疤。云苓原本以为她戴着直到肩部的帷帽是她保守,现在帷帽一摘,云苓发现这女人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十来厘米长,将近一厘米宽的刀疤,也不知这人在受到这样重的伤之后是怎样活下来的。
也幸亏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