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山姜眯着眼睛,随意地抬头。
他的视线顿住,眼睛微睁,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楚凝正一步步向他走过来,她微微皱着眉,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重叠,那天夜里,纪山姜被易军
的人打得瘫在巷子里,那个时候他几乎是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在哪儿。
然后楚凝就出现了,穿着蓝色长裙,盘着头发,提着裙子,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纪山姜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楚凝?
这一刻他懂了,因为――
她总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他的心上,然后生根发芽,再也拔不出来。
在那些冰冷的寒夜里,她伸出的那只手,给予他的温暖,是他冰冷人生中,最珍重的温度。
楚凝走到纪山姜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清冷:“不要放在心上。”
她看见他手机上正翻看的消息,那些几乎都是谩骂、侮辱的言语。
纪山姜视线一直专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楚凝继续说:“有很多东西是你不能选择的,但你可以选择的东西,你就要认真对待。人生是自己,操盘手只能是自己,这些低劣的攻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聊聊吧?”纪山姜突然说。
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楚凝愣了一下,纪山姜拿起自己的外套,铺在旁边。
楚凝沉默半响,坐了下来。
这对于纪山姜而言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对于楚凝而言,却是两辈子第一次――
她从未在地上席地而坐。
尤其这地上,是泥土和草地。
纪山姜见她坐下,眉眼弯弯,他刚刚心机地将衣服挨着他放着,楚凝坐下后,人也是挨着他的,这让他非常高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楚凝没有说话,看着他。
纪山姜笑了一会儿,掐灭了烟,视线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他说:“我其实并不难过,相反,我非常平静,那些人的谩骂是骂小三和私生子的,小三是作孽,私生子是原罪,我没觉得有问题。”
楚凝看向他的侧脸,纪山姜无疑是很好看的,但这一刻,他说着他很平静,浑身却被孤寂和痛苦包围。
“我只是很困惑,在我回纪家以前,我其实就知道我父亲是谁,那个有钱的纪氏纪总。我母亲给我看过照片,我们再穷,她也会省吃俭用买关于纪长松的杂志,流着眼泪看一遍又一遍。”
纪山姜声音沙哑:“那
些报道上面,偶尔会出现他的夫人以及他们优秀的儿子纪扬灵。我其实并不懂,那个时候我见不得她看纪长松的报道,那是一个害了我们一辈子的罪恶源头。”
他顿了顿,继续:“我们又搬了新地方,我讨好了周围叔叔阿姨,给我们争取了一个可以生活的环境。可是没几天,她是小三,勾引别人男人又生下我这个私生子的事情贴得到处都是,周围人一下子就开始变了,温柔的阿姨痛骂我,让我滚,我那个时候恨她。”</p
小孩子的世界其实爱憎分明,他的生活一次次被重创,他童年遭受的谩骂、排挤、殴打,全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恨她。
“我真的恨她,可是我又要护着她、跟着她,我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我再恨她,我也舍不下她。”纪山姜眼眶红了,“我真的不明白,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她不是一个会做人小三的女人,她性格正直,那个男人欺骗了她,欺骗她生下了我,又带着我流亡那么多年,却还是心心念念着他。”
楚凝没有带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流下眼泪。
纪长松和纪山姜母亲那一辈人的事情,她没有弄明白过,只是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面,知道那是个温柔的女人,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
她有时候总敏感的觉得,那背后还有他们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真相,可是除了当事人,还有谁知道呢?
只要当事人不说,就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她其实很疼爱我,那一次她被打工的地方赶了出来,流氓骚扰我们,她死命抱着我逃跑,我们什么都没有,饿着肚子睡在天桥下面。我实在饿得太难受了,哭喊不停,她便将我藏了起来,出去找吃的。我跟了上去,看着她像是一个乞丐一样,翻垃圾桶,找到的一点点吃的,带给我吃,她自己饿着肚子。”
纪山姜声音哽咽:“然后她把我抱住怀里,将所有衣服裹在我身上,唱歌哄我睡觉,我恨她,但我也爱她。”
楚凝眼眶有点酸涩,看着纪山姜,还是没有说话。
他与其是在讲述他的小时候,不如说是在发泄,发泄童年的痛苦,发泄他对那个女人的爱与恨。
又爱又恨,多么矛盾的命题。
那个女人给了纪山姜一个开端就悲惨的人生,却又在那般悲惨的童年,给了他爱,艰难地让他活下来。
楚凝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可是在这些言语里面,她却好像看见一个辛辛苦苦生活着,被生活和折磨压弯了腰,却依旧露出笑容的女人。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