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英的住处是大杂院里的一个小单间, 打开门就能看到床, 无厕所,只能去胡同里用公共茅房。
据她自己所说,这间房月租三块钱, 她一个月工钱有十五块,因为可以跟着主人家吃饭, 没有其他开销,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宽裕,每年都能攒个几十块钱带回家。
她对待阮苏相当好客, 领进门后忙东忙西,为她倒茶,还从邻居家里借了几颗糖果过来给兄妹吃。
阮苏打量了周围环境, 又观察她的为人,发现她不是什么阴险毒辣之徒,心中的戒备渐渐放下来一点。
王爱英给妹妹喂了水, 借剥糖果纸的机会, 蹲在安安面前问他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安不喜欢陌生人, 不理她。
“你想不想吃糖?”
他点了下头。
“那你叫声婶婶好不好?”
安安又沉默。
王爱英将剥好的糖果递给他, 问:“婶婶好不好呀?”
安安抬头看她一眼,不接糖也不说话。
音音三两下喝完水,跑过来甜甜地喊:“婶婶好!”
然后理直气壮地把糖果拿走,要往嘴里塞。
安安一巴掌拍掉,警告般地说:“不是婶婶。”
王爱英:“……”
虽然有些尴尬,但总算能确定这孩子只是不爱说话, 脑子不傻,还精得很。
长得这么漂亮,又不是傻子,夫人肯定喜欢。
王爱英越发想做成这桩生意,看向阮苏问:“妹子,孩子爹呢?”
阮苏留了个心眼,“他在家里处理些后事,我先带着孩子过来租房子,王姐你有合适的房子介绍吗?”
王爱英故作为难。
“租房子呀?在晋城这可不是简单的事……你有居住证吗?”
“居住证?”
“对啊,新政府成立后,样样都管得严。咱们外地人进晋城要有通行证,住在晋城要有居住证,想在这里找工作还得有工作证,一样都不能缺的,否则被巡逻队查到,一准丢出去。”
她回到租房的话题上继续说:
“要是没有居住证,房东都不敢把房子租给你。倒是有些铤而走险的人愿意租,可那种房子肯定不安全啊。”
阮苏问:“怎样才能办居住证?”
王爱英舔了舔嘴唇,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来,打开给她看。
“先是必须有这个,身份证明。这是进城就要办的,上面有你的一切信息和照片。拿着这个区政府大楼办,得交两块大洋,关键是得有本地人的引荐信他们才肯给你办。你要是有认识的本地人,求着他们写一封,要是没有就只能去黑市买了,一封信足足五块大洋呢。”
阮苏万万没想到这年头想进个城会这么困难,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
王爱英观察着她的表情,收起身份证道:“现在房租也是越涨越高,你想租个一家四口住的,起码得十几块大洋吧,那还是将就着住呢。像我这个小单间,房东也一直想给我涨价来着,被我堵门口骂了一通,才同意在我搬走前绝不涨。”
阮苏认真地听着,同时在心中算起账。
王爱英看着她,认为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提出了建议。
“妹子,都说在外碰到老乡那就是家人。我看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太辛苦,不如在找到房子之前就先住在我这里吧?别看我房间小,可是安全呐,院里住得都是正儿八经干活养家的人,没有那流里流气的痞子。再说了,我还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办下一张居住证来,你看怎样?”
阮苏习惯性地抬手按着胸口,黄金扳指轻轻顶着掌心,仿佛在给她力量。
“好,多谢王姐了。”
王爱英目的达成,喜笑颜开,站起身说:“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带着孩子先歇一会儿,我出去找人托个信给夫人,就说我临时碰见老乡回不去了,明天再去干活。顺便多买点菜回来,给你们做桌好饭。”
阮苏道:“不必那么客气,我包里有干粮可以吃,你尽管去干活。”
“去干活?”
“对呀,难不成王姐不信我,怕我偷了你的家当逃走吗?那我现在就走好啦。”
“不不不,我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怕这个做什么……哈哈……”
王爱英干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拉开抽屉,把一个蓝色小布包飞快地塞进口袋里,然后才说:
“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干活去了,你们歇歇,屋里的东西随便用,我晚上早点回来。”
“谢谢王姐,王姐慢走。”
阮苏起身送她出门,顺便关上了门。
王爱英站在房门外,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她特地把人哄回来,怎么弄得好像她被赶出来一样?
她急着回去找夫人谈这件事,撇了撇嘴,拎着菜篮子匆匆走了。
房间里,阮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让兄妹自己玩,她则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面积最多十五平方,进门就是一面大衣柜,衣柜对面是灶台,放着锅碗瓢盆与一个煤炉子。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小木板床,地面与被褥都挺洁净,估计是个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