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是什么模样?
没人讲得清。
姜帝至少有史书记载的桩桩件件大小之事, 还能找到几分影子,魔王就只有虚无缥缈的传说了。
世人了解清徽道君,却对魔王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敬畏,惶恐, 茫然无措。
姜桓却不然。
在他心里, 无论风越辞变成什么模样, 都是他的阿越。
漫天白雪无声无息地飘落,四野空茫一片, 夜空中明月高悬,皎皎无匹。
众人皆拜倒在地。
风越辞的手拂过姜桓眉梢。
姜桓紧紧盯着他,倏地握住他手置于唇边, 急切地吻着, 触碰到冰冷的温度,才有几分真实感。
风越辞回来了。
姜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垮, 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的阿越没死,他的阿越回来了。
真好, 真好,太好了。
风吹起曳地衣摆,撩动乌墨长发, 银白外纱飘飘荡荡,洁净不染烟尘。
风越辞目光淡静,不言不语。
姜桓受不了这静默, 倾身便想去抱他, 却在刹那之间, 风越辞手掌翻转,一指点他眉心。
寒意涌入,神魂皆颤。
青伞随之坠地,贱起细碎的雪花。
姜桓动作顿住,僵在原地,没有丝毫反抗,眼中情意亦半分不减,语气温柔极了,道:“阿越要杀我么?”
不等风越辞回答,他掌心显出长刀,直接放在了风越辞手中,指着自己道:“不必如此麻烦,来,就是这个位置,阿越也刺我一刀,也让我尝一尝你所受的痛楚。”
远处姜家人看着这一幕,恐惧胜过了敬畏,姜家家主急声喊道:“陛下,不……”
姜桓道:“闭嘴!”
姜家家主焦急不已,姜家兄妹连忙拽了拽父亲。
众人低垂着头,屏气敛息,全当自己不存在。
风越辞未接刀,道:“我为何要杀你?”
姜桓只看着他被刀锋穿过的地方,道:“阿越,疼不疼?”
风越辞道:“不疼。”
姜桓攥紧双拳,眼中泛起血色,分不清是情绪上涌,还是另一道意识在苏醒,他忽然长刀一转,对准了自己,却被风越辞一手挡住。
姜桓道:“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到头来却亲手伤了你,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到头来却险些害死你!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倘若风越辞不是魔王,便会在那一刀下身死道消!
姜桓仅是想到这种后果,就怕得浑身发抖。
哪怕捅自己十刀,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风越辞劈落他手中之刀,眼中终于泛起几分波澜,轻声唤道:“望庭。”
姜桓听到这一声与寻常别无二致的“望庭”,才从发疯的边缘走了回来。
风越辞抵他眉心的手轻抚了下他额头,道:“望庭,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姜桓呼吸一窒,攥紧的掌心有血滴落。
他向来讨厌人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事。
痛彻心扉情难自禁便罢,倘若做错了事还要哭,本身就是用眼泪来博取同情,为自己开脱。
姜桓不屑如此。
他可以偿还,可以自责,可以做任何事,但凡能够流血,便不会再流泪。
掌心被抠出血痕,血溅在雪地里,染红了脚下,姜桓看着风越辞,喃喃道:“阿越,我还以为你不愿再理我了,我还以为你……”
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风越辞淡淡道:“你曾言,见花念我,望月常思。花月能长存,自是心心念念,又如何舍下?望庭,我为你动心动情,从未变过。”
姜桓心上有一朵花,随着那一刀枯萎凋零,而今却如遇甘霖,重新绽开。
长刀落地。
姜桓眼中的光芒亮起,甚至比原先更甚,但他扬起笑容,正想说什么,血色却完全覆盖了眼眸。
血眸姜桓瞬间占据了主导权,盯着风越辞,笑了起来,道:“你爱他,便是爱我。魔王陛下啊,你竟然会爱一个人,你竟然会爱我。”
姜桓压下他,狂怒道:“滚开!阿越爱的是我!不是你这个垃圾!”
血眸姜桓道:“我们是同一个人,爱你就是爱我。魔王陛下啊,你知道自己有多美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死去时的模样了。”
“我、说、滚、开!”
“抱歉啊,我、滚、不、了!”
两道意识互相撕扯对方,又在意识海中打成一团,因风越辞的归来,金色锁链光芒大盛,死死镇压着血眸姜桓,姜桓很快占据了上风,也不管与天道化身性命相连,下手揍得要多狠有多狠。
风越辞道:“望庭,让他出来。”
姜桓气疯了,道:“阿越,你是我的!”
风越辞道:“你的。我有话问他。”
血眸姜桓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告诉你也无妨,如今我是世界正反两面的天道,倘若我死,你的魔王之境会立即崩塌,所有人都会死。何况,就算你想杀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年你油尽灯枯,神魂俱散,而今轮回数千载,难道已完全恢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