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天色渐暗。
晚风拂面而来,林烟岚怕药凉,看了眼房门:“姜公子,道君可醒了?”
“送他回来时就醒了,”姜桓挑了下眉,道:“我遵医嘱,可惜有人不领情,将我赶了出来。”
他语气如常,却显然透出几分不满来。
林烟岚心思一动——这位姜公子外谦内傲,不像是有耐心的,难为他受了冷待还愿意守在这儿。
真是令人诧异。
林烟岚上前轻敲房门:“道君,我来送药,可方便进来?”
“有劳林姑娘。”门一敲便开,风越辞坐在桌旁,手边放着书卷,他似乎沐浴过,缓带轻袍,素衣无尘,乌黑长发染着水汽,散如云锦。
林烟岚笑着进门,不禁往后看了眼,姜桓还站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抬头赏月,仿佛真的只是路过一般。
风越辞斟了两杯茶,道:“屋外风大,姜公子也请进。”
姜桓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微勾嘴角:“我记性不好,先前是谁将好心当成驴肝肺,赶我出门的?”
风越辞回道:“是请,非赶。”
月华如水铺满窗前,也落入他眼眸深处,顾盼生辉。
清清风华,徽徽神秀。
这天上人间的绝色当前,谁还能有脾气?
姜桓喉咙莫名干涩,便入座饮了口茶,道:“好吧好吧,我不跟大美人计较。”
林烟岚听着好笑,推推药盅:“道君,喝完药容我抚脉。”
风越辞端药饮尽,随即眉间微蹙,掩唇咳嗽。屋内分明暖意熏人,月光照他容颜,竟好似冰肌玉骨,始终不见血色。
林烟岚搭脉沉吟,眉头渐渐紧锁:“道君,您感觉如何?”
风越辞道:“还好。”
“还好?”饶是林烟岚性情温婉,也忍不住抬高声音道:“油尽灯枯前的光芒也如常明亮,您再这么折腾自己,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风越辞道:“我知晓,林姑娘稍安勿躁。”
林烟岚深吸口气,有心想劝,可对着他又讲不出一句重话和一个“不”字来。
姜桓放下茶杯,笑了笑:“为了活而活,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随心所欲,乐得自在。道君是不是这么想的?”
风越辞不置可否,只道:“命数一事,强求不得。”
姜桓嘴角一挑,轻敲桌面,笑得轻描淡写:“没试过,怎知是强求?怎知会不得?道君可听过‘我命由我不由天’?若天定命数,便劈了这天,逆了这命,何妨?”
林烟岚听得一呆。
若旁人说这话,她定会笑话疯言疯语,但从姜桓口中说来,却如此自然,如此骄傲,如此意气风发,好像他曾经真的这么做过一般。
“姜公子好气魄。”风越辞欣赏这种天生无畏之人,如骄阳般明亮闪耀。然而大路三千,没有哪一条是错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走相同的路。
他翻过一页书卷,沉静如初道:“自在非放纵,我与姜公子道不同。”
姜桓不见恼怒,反而笑出声来,晃了晃茶壶:“可惜不是酒。”
与君同饮,醉里论道,才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畅快事。
美色常见,品性难养,风骨难得。
姜桓望着眼前皎皎如月的人影,分明未曾喝酒,却仿佛有了几分醉意。
“……”
林烟岚面上挂着微笑,却感觉自己十分多余——不是在看病么?好端端的怎么论起道来了?莫非……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罢了罢了,也难得有人能与道君谈在一处。
她没打扰他们,轻飘飘地收了东西出门离去。
月落日升,夜尽天明。
李眠溪与吴家二人守着昏迷的众人,照顾了一晚上,临近早晨才禁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们是被细碎的哭声惊醒的。
李眠溪揉揉眼睛,倏地跳起来,撞到了腿:“嘶……季学姐!”
季时妍双臂抱膝,将头埋在胳膊间,一颤一颤地呜咽,她似乎已在极力忍耐,但仍控制不住情绪。听到叫声,她连忙抹了把脸,站起身来。
没有一身红衣,华夏学宫的水蓝服饰也掩不了明艳容貌,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眠溪。”
李眠溪有些恍惚,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讲什么,憋出一句:“季学姐,你……你还好吧?”
季时妍沉默了会,道:“我很好,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李眠溪紧张地问:“那你梦到什么?”
“梦到花开了,”季时妍心口剧痛难忍,脱口道:“花开,花开且无方,等到,等到……”
花开且无方,等到季时妍。
然而陈无方到死都没有等到,他有多遗憾,季时妍就有多痛。
“季学姐!”
李眠溪见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便想去追,被吴从英拉住了:“让她独自静一静吧。”
吴从善道:“话说回来,阴魔究竟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李眠溪脑子里还是一团乱,自己都没搞清楚,哪里能回答他。
说话间,其他人逐渐醒了过来。
吴双涯睁开眼睛,按着后背,大叫一声,震得整个屋子都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