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税粮改革一事的争论从未平息,尤其是近两年,随着李况在盐官县的改革起效之后,要不要将税粮改革推行至整个大梁便成了一大难题。
若按着皇上的意思,这改自然得改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法子推行之后究竟会遇上何种阻力。皇上对自己倒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他耳根子软,容易听旁人的话,若是届时因为这事起了什么乱子,再有什么奸佞小人在他耳边煽风点火说些坏话,他会不会因此对李况有所不满呢?
苏贵妃这样伴他几十年的老人,他尚且能说冷下来就冷下来,更何况是旁人了。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坐在这皇位上的人是他,任何动摇国祚,动摇社稷的事情,都是他所不允许的。如今他是能公正地看待变法之事,也能公正地对待李况,可往后能不能一如既往的公正,皇上自己却不知道。正因为担心,他才迟迟都没有下定决心。
刚好,朝中也有不少人阻碍变法。
李况这么一改,得罪的几乎就是天底下所有的地主了,谁也不想多交钱,真推行起来,李况就成了众人抨击的对象。他反正是皮糙肉厚地不怕,可旁人可要多交许多真金白银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持变法的人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闹哄哄地吵了几天,顾准的婚假也到头了。
齐王在京城里头逗留的时间并不长,西南边境一带离不开主帅,他只是在京城里头参加了女儿的婚礼,而后便离开了。
顾准陪着妻子送了齐王一程,便准备去翰林院上值了。
结果回来的头一日,他就觉察到这里气氛颇为微妙,像是紧紧绷着一根弦一般,每个人都小心谨慎,不敢多说。
午间休息的时候,顾准去了金不予的桌前。
苏墨言离开之后,原先他的活儿便交给了金不予,金不予也从别的屋子搬了过来,与顾准同屋共事。
金不予一看到他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主动将门给掩上:
“是不是奇怪咱们翰林院里头气氛不对?”
“金兄想必知道得不少吧。”顾准道。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不过,这回可是一件小事儿,说出来得吓死你。如今朝中人人都在争论变法,到底变与不变都快吵翻天了。咱们翰林院前些日子有人想要借此出名,特意写了一封奏书呈了上去,抨击粮税改革乃是天下之大祸患,一旦推行,势必会引得江山动荡、社稷不安,说的怪蛊惑人心的。圣上得知此事之后,并没有将那人怎么样,但却把咱们赵学士叫到了宫里头,不冷不热地晾了他半日。”
金不予说到这儿的时候,冲着顾准眨了眨眼睛:“这事儿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的,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免得伤了赵学士的面子。”
顾准失笑:“那是自然,你还信不过我吗?”
“知道知道,你的口风一向紧,要不然我才不会同你说这些。咱们赵学士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回来之后虽没发脾气,却也狠狠告诫了我们几句,不许翰林院的人再掺合这件事情。也正因为如此,这两日我们这些人都不敢高声言语,生怕触了霉头。”
说完,金不予直起腰身,郑重其事地跟顾准交代道:“你也千万放机灵点,别掺和这件事情。若我记得没错的话,那盐官县变法的李大人就是你先生吧?”
“不错。”顾准坦诚。
金不予说得也十分真诚:“真的与你有关,那你就更不能掺和这件事情了,多说多错,甭管你是否出于公心,旁人也总会觉得你是在维护李大人,咱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何必担了那番污名呢?”
在他看来,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二字了。
顾准知道他是好心,也谢过了他的好意,但却并不打算按着他说的去做。若是他想的没错的话,只怕要不了多,圣上就会再次召见他。
而皇上也确实没叫顾准失望,当时下午,顾准便又接到了小太监的传话,让他进宫面圣。
每每传话的都是这个小太监,顾准跟他也熟了,进宫途中也会跟他同闲聊两句。宫里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知道顾准是个实打实的御前红人,小太监也愿意卖他这个好。
“顾大人待会儿见了圣上,只管捡着好听的话说就是了,圣上这两日因为朝中纷争不断,头疾又发作了两次。”
点到为止,顾准也没有再问了。
皇上对此事究竟是什么态度,想必问了这个小太监也不知道,还需待会儿他自己先去揣摩。
进了太极殿,顾准便发现圣上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不少。他来的时候,太医也伴在左右,皇上正躺在榻上,由着太医施针。
头疾是真,不过精神尚好。太医一时扎重了手之后,皇上还讨了两句骂,那骂声也是中气十足。
顾准于是上前跪安。
皇上听到他过来便不想让太医再扎下去了,太医还想劝说两句,皇上却不耐烦地叫他退一下:“那扎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你自然可以没心没肺地说多扎几针。”
一个大大的帽子扣了下来,太医愣是不敢再说话了。
皇上把人赶走之后,才对着顾准一通诉苦。
他也不想让顾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