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章
郭大夫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叫来学徒去把县里其他大夫叫过来会诊。一听病征,其他大夫都陆续赶到。
王安石免了他们所有虚礼与寒暄,让他们赶紧给病人看看。
几个人又是诊脉又是检查,很快有了结论:这不是怀孕,是肝脾出了问题,肚子里积了水。
这农夫平日里性子就独,看自己肚子大起来之后更是不喜与人往来,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今儿他下地干活时突然痛得浑身不适,在地上打滚,这才被沈适他们注意到。
几个大夫一合计,判断出这可能是“蛊胀”。
蛊,因为巫蛊而蒙上了奇异色彩,实际上在许多记录之中蛊是一种寄生虫病。
比如《神农本草经》里头说“治蛊毒以毒/药”,《肘后方》里说“中蛊,令人腹内坚痛,面目青黄,淋露骨立,病变无常”。
到唐朝药王孙思邈更是在《千金方》里详细记录了蛊胀的症状和治疗方法:四肢浮肿,肌肤消索,咳逆腹大如水状,死后转易家人。
司马琰给王雱写防疫事项时,也特意提了这种病,说是“蛊”,其实是血吸虫。这种病极易感染,虫卵容易随着患者的粪便污染水源,随后在钉螺体内大量繁衍,通过各种方式侵入人体,感染有机会接触到这片水域的人。
若是吃了没有煮熟的水产、喝了含有幼体的水,感染几率也很大。
以宋朝乡野这样的卫生状况,这种病一旦蔓延开会尤其危险。
郭大夫取来《千金方》,和其他大夫探讨这“蛊胀”的治疗方法。
王雱掏出小本本,给王安石看司马琰给他写的东西,司马琰说,一旦出现血吸虫病患者,必出派出足够人手去清理那一带的钉螺。
钉螺长什么样,王雱也不晓得,是司马琰给他画的。
王雱对王安石说:“这是阿琰妹妹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书上说,这是肚子里长了虫子。虫子要是在这人的肚子里生了虫卵,虫卵会随着粪便排出来。要是粪便接触到水源,很快会孵化,在水里游啊游,找到人就钻进人身体里,找到这种螺子的话,它们就钻进里面去。这螺子就是蛊虫的房子,它们在里头拼命生孩子。生够了,它们就齐刷刷地跑出来祸害人了。这病可不能让它传染开,要不然以后男的女的全都挺着大肚子,多吓人啊!”
王安石被王雱讲得浑身发毛。他看向患者那大肚子,这要是真是长了虫子,那得多少虫卵才能胀这么大!不过刚才他听郭大夫他们说了,这是腹水,不是虫卵。
王安石按住王雱脑袋,说:“我知道了,把螺子画给我,我叫人多画几张,等会儿让武县尉带人下去查查哪里有这些螺,都给灭了。”
王雱来画当然画得不怎么样,好在沈括在旁边,轻轻松松把司马琰画的钉螺给“复印”了好几份。
这时郭大夫他们已经定好药方,听王安石问起要去清理疫水、宣讲防疫要则需要注意什么时,他们都有些发愣。
因为王安石说出的传染途径在《千金方》里没有记载。
这传染途径不知真假,所以郭大夫决定趁着病人排腹水这几天亲自带着学徒去走一趟。
鄞县现在的风气大抵是被王安石带出来的,一个两个都喜欢实地考察。王雱还小,可不爱往外面跑。
沈括去的村子离得不太远,郭大夫一去一回,只用了小半天。他们还真带回了钉螺,一群人围着看了一会儿,还真有小小的虫儿从钉螺里面跑出来,一扭一扭地在水里扭动,看着怪渗人。
郭大夫说,这村里的水田大多有这种螺,它们生命力顽强,什么脏水都能长,田里也时不时能看见。大概是因为经常看它长在脏兮兮的地方,许多人也不爱吃这个,倒是有时候牲畜会误吞。
村里的耕牛就有拉痢和消受迹象。这个村的人脸色青黄,都有黄疸的征兆,这是肚子里长寄生虫的病征。
郭大夫判断,村里不少人怕都感染了这个“蛊毒”,只是症状较轻,没这病人那么明显。
这事王雱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沈括他们得忙了,下乡宣讲时尤其注重这一块,召集村民们查螺、灭螺,管理粪便和水源。
在乡野间喝生水是很普遍的事,毕竟不是谁都会费那么多柴火把水煮沸再喝,要杜绝这种情况很难,只能尽量避开可能有血吸虫在繁殖的疫水。
王安石对这事十分重视,亲自指挥防疫工作。
郭大夫很快对染上“蛊毒”的病人对症下了方子。过去一年王安石动员群众多到山野采集药材,鄞县的药物储备还算充足,面对这种情况倒不算困窘。
县中豪强富户很快听说了这事,也听说了那耸人听闻的“大肚子病”,大家都是扎根在鄞县的人,谁家没个穷亲戚或者奴仆佃户在乡下的?
顿时都第一时间派人往县衙或者郭大夫那边跑,想问问这病会不会传染。
王安石一听是他们派来的,马上动员他们也加入到防疫工作里来。这些水田里还有许多是豪强富户家里的呢,他们不行动谁行动?
一时间,一场堪称全县总动员的灭“蛊”行动在鄞县境内全面展开。邻县途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