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上下端详这树:“有多老啊?”
他只知道,看树的年龄,应该查验年轮,但年轮,那是横截了树身才能看到的。
那向导说得磕磕巴巴:“不知道,有寨子,就有这树,两千年,三千年,说什么的都有,我们的寨名,就跟这树有关。”
对,还有寨名,一直忘了问了。
“什么寨名?”
“石头,石头寨。”
这跟想象中的有些落差:神棍本预料着会听到一个更显古远和有深意的名字——就如同这人本该叫楚留香,但名号一报,原来是楚大宝。
他嘀咕了句:“这也太普通了吧。”
沈邦和沈万古也在边上窃窃私语,一个觉得这寨名土气,一个觉得太流俗、没什么气质。
向导有点发急,但长篇大论解释,又在他的语言能力之外,于是转成了瑶语,向着马娟红开仓泻豆子般说个不停。
马娟红听得认真,不住点头,见二沈在那夸夸其谈发表意见,只一笑置之,等他们摇头晃脑摆忽完了,才不紧不慢开口:“不是石头的那个石,是数字,十个的十。”
数字……
十……十头寨?
卧槽,汉字可真是神奇,同音不同字,只那么稍微一调换,性质截然不同,陡然间就诡异和血腥了起来。
沈邦咽了口唾沫:“嫂子,不是吧,十头,十个……人头?”
马娟红点了点头,她并不卖关子,一五一十把向导刚给她讲的一段远年传说和盘托出。
说是这支花瑶的祖先,最早的时候是住在北方的,后来因为黄帝和蚩尤大战,蚩尤败退,他们才不得不同其它很多追随蚩尤的部落一起,辗转南退。
那时候,花瑶也是第一次进入大山,对山地了解不多,很不适应,一日日艰难跋涉,只希冀能找到一块土肥水美的定居处,把阖族再给安顿下来。
哪知有一天,大首领找到他们,从他们中间调走了大部分精锐,说是要办件重要的事。
于是一众老弱妇孺没再前行,就在原地扎营等候,想等这批人归来之后,再继续迁移。
哪知他们这一去,如风筝断线,再也没了消息。
这群老弱妇孺,等过白天,又等黑夜,等了半个月,又等了一个月,终于发觉事情不太对劲,合族商议之下,决定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循着脚印,一路寻找。
最终,只在这一带附近,找到了一些四处零落的、看起来很眼熟的佩戴物件,以及十个朽烂的人头——尸身没找着,大概是尸身肉多,早就被深山里的野兽拖走了吧。
族人们知道大事不妙,痛哭一场之后,不忍心就此离去、让这批儿郎成为流落野地的孤魂野鬼,他们将那十颗头颅合葬了,坟冢之上栽了棵小树苗,就在这儿筑家结寨,就此留了下来,世世代代,直到如今。
久而久之,那棵小树苗也长成了寨子里最老的一棵古树,亦即眼前的这棵。
这也是为什么湘西一带的花瑶,都分布在雪峰山,唯有这支,在大武陵最贫瘠的一处深山里落了脚。
神棍怔怔听完,那颗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卧槽,还真让小炼炼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知晓秘密的人早已被刀刃野兽分食,剩下的,只不过是不知情的局外人罢了。
他嗫嚅着问了句:“那个大首领,是蚩尤吗?”
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蠢了。
关于蚩尤的传说很多,但基本上,都认为他是兵败被杀,被黄帝枭首而葬——任何年代,争权夺利的斗争,都是残酷的。
***
为了这幅结绳记事的挑花,神棍足足等了一天半。
倒不是那些老婆子手脚慢,而是她们没什么赶工的概念,总有事要忙:要回去做饭啦、要捡柴啦、要睡觉啦……
你提议加钱、加倍,对她们毫无激励作用:钱够用的,要多了也没用。
今时今日,还能持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该嘲笑呢,还是该感慨。
不过神棍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利用这段时间,开始整理笔记,题目暂定为《玄异记之寻箱篇》。
……
第二天的入夜时分,神棍终于见到了完整的挑花图。
毫不夸张,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什么啊?
因为没有颜色-区分,全是白棉线挑成,一坨一坨,针脚时紧时疏:有些地方一根线压着一根,密密实实,几乎凸出了平面,有些地方只扯绣了几根,连底布都没遮住……
他安慰自己:这么着就对了,越诡异越奇怪,就越对。
挑花图被送到了巴梅法师那里。
法师早已穿好了法衣,戴好了巫傩面具,面具是木头刻的,发黑泛油,眼睛和嘴巴处都镂空,脑袋一圈还镶贴着硬扎而蓬乱的黑色毛发——这么穿戴完毕,看上去确实怪吓人的。
因为作法一般不对外公开,更加不允许什么录音录像,马娟红再三央请,法师才同意她和神棍两人进屋观看。
屋子是火塘屋,特昏暗,只桌上点了根香烛,即便门窗关紧,那烛焰仍飘忽忽的,叫人心头发毛——更让人背脊生汗的是,巴梅法师把那幅挑花图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