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和连云仙说了什么,希夷也完全没有注意去听,这种痴男怨女的戏码不是他感兴趣的,若不是这个许生长了一张让他有点在意的脸,他完全不会停留到现在。
那张脸……
希夷远远看着神色哀愁的许生,眼神在他微微抽搐的脸颊和飘忽窘迫的神情上飘过,这种表情……出现在五官熟悉的脸上,连带着熟悉的脸也变得有些诡异的陌生。
过了片刻,连云仙先一步离开,许生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园子外走,希夷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抱着小孩儿跟了上去。
戏园子大门半开,书生的衣袍在拐角处一闪就消失了,希夷单手推开门,朝外面迈出了一步,随着他的步伐踏出,园子外金灯代月的辉煌景象如泡沫雾气般散去,白昼替代了夜晚降临此地。
时间紊乱。
希夷在心里冷静地给留城打了一个补丁,对于眼前突换的景色没有什么惊愕之情,转头看了看,方才的戏园子也不见了,身后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巷子。
“咄咄咄”
清脆欢快的马蹄声朝这边踏踏而来,这时大约还是清晨,朦胧清新的晨雾里,早起出摊的商贩们打开蒸笼,升腾奔涌而出的热气挟裹着面点的浓厚香气,一下子占据了人的感官。
希夷望着面前宽阔的街道,白昼中留城的面貌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这座城池精致大气,水磨青砖的地面铺得平平整整,足够两辆大车并行犹有余的街道,彰显着这座城池的深厚底蕴,民居商铺规整分布,处处都给他一种奇妙的既视感。
来往行人脸上都带有平和闲适的从容之色,即便是贫寒人家,身上衣物也浆洗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楼东郡?”
法则用了个疑问句,语气却是确凿无疑的肯定句。
楼东郡,邵魏王朝之前那个短命王朝的定都所在,也是鬼王希夷生前居住的地方。
那个梦幻泡影一样华美鼎盛的王朝的鬼影,带着埋葬在岁月里的烟火气和古旧乡音,在这里忽地复活了。
马蹄声愈发的近了,能在皇都大道上纵马的,都是高门贵子,听声音,来的大约有四五匹马。
敲击着地砖的蹄声匆匆而过,晨曦的微光里,数个衣衫华贵的青年扬鞭纵马而过,为首的青年目视前方,眼神在街道两旁随意地掠过,半晌后忽然一凝,猛地勒住马,宽大的袖摆在身侧荡出半圆的弧。
他挑起一边眉头,文雅俊秀的脸上出现了点似笑非笑的无奈神色,提高声音朝某处喊道:“阿弟?季安?”
他身后的公子们都紧随着他勒马停下,听见他喊人,不由得纷纷朝那边看过去,表情里都是欣喜和惊讶:“春生公子也在?”
为首的青年没有得到回应,眉头挑的更高了,略带点压迫似的提高声音:“许时晏!”
名动楼东的许三公子,幼时便被先帝称赞为“觑此童子之颜,如花方盛,如春方生”,因此得了个“春生公子”的诨号,当今登基后又再三赞美他“楼东玉子,庭中芳树,百十年可见矣”,时间久了,叫他“春生公子”或“楼东玉子”的人比叫他姓名的人还多,部分从楼东外迁进来的新贵甚至以为山阴许氏的三公子大名就叫“春生”,为此还闹出过笑话。
许三容貌之盛,是全楼东高门公认的,时下南风盛行,不论是诸贵女还是高门贵子,试图和山阴许氏联姻的人数达到了数百年来的最高峰,每次有他出席的宴会最后都会变成盯人大会,搞得这位三公子愈发的不爱出门。
——物以稀为贵,他越是不爱出门,别人就越是想看他。
所以当许二公子喊出弟弟名字的时候,那几个跟他一块儿出行的好友都亮起了眼睛。
色彩侬艳沉郁的宽袍大袖随主人的脚步懒洋洋地拖曳在地面,身形纤长挺拔的青年倚靠在墙面上,慵懒阴郁地垂着眼帘,这种冷淡的倦怠衬得他嘴唇艳红面容昳丽,连不耐烦的生气都带有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抬起了眼睛,望着骑在马上的青年,神色不明。
马上的青年一身和他类似的大袖宽袍,腰间佩玉琳琅,外裳冷青,衣襟袖口压着如出一辙的厚重绣纹,他容貌文雅俊逸,眉宇间都是被富贵权势浸染出来的平和雍容。
——与方才那种怯懦茫然截然相反。
明明是同一张脸,只是换了个神情,高高在上的许二公子和为人所催逼压迫的许生,显然就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一样的脸。
除了神情气质,他们两个真的一模一样。
希夷打量着面前的“兄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打招呼:“兄长往何处去?”
正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许二公子一下子被打了岔,下意识地先回答了弟弟的问题:“我们正要去城外的积翠寺,听闻那里有僧人云游而来,解签甚是厉害,上回阿娘不是求了签么,我这便去问一问。”
俊朗的青年在马上微微倾斜了身体,嘴角噙着笑意:“你还没说你为何会在这里呢,昨天还说不想出门,连宫里的宴请都拒了。”
希夷仰着脸看他,对于皇权显出一点不以为意的神色,许二公子眼神一转,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