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鬼王的口给元华下了回返鬼蜮的命令,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元华根本没有一点要听从命令的意思。
沉溺在过往的幻梦中的厉鬼反而开始琢磨起了鬼王和这位常年卧病的巫主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万事不理会的鬼王就因为自己出现在了危楼而心急火燎地传音来警告他,这也实在太违背常理了。
更何况……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危楼的?
元华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鬼王关心自己所以才探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的,在他想来,必定是巫主和鬼王私下里有联系的渠道,将自己到了危楼这件事情告诉了鬼王。
……听起来难道不是更有趣了吗?
红衣的厉鬼低着头躬着脊背闷闷地笑,一旁的荼兆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浑身发毛。
不是因为笑声很恐怖或是带有杀意什么的,单纯仅仅是因为这个笑声里面带有某种非人类的特质,是思维正常的人类所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的疯子才会拥有的。
天衡坐在帘帷后面,听着这个古怪的笑声,忽然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昔日那个有些腼腆朝气,全心全意信赖着太子邵天衡的楚章大约是真的回不来了。
蜷缩在那具熟悉的躯壳中的,只是一个精神癫狂痴迷幻梦的厉鬼。
天衡重新在心里刷新了一下对元华的认知,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柔软怜爱的情绪。
说起来有些无情,不过要想让天道产生什么怜爱一人的想法,这才是过于强人所难了一点。
天道可是平等地爱着整个世界的,将爱意倾注在某一个特定的个体身上的话,只会引来覆灭整个世界的灾难——就法则对某些世界的观察而言,会和特定个体结为伴侣的天道最终都逃不过死亡的下场。
在尤勾看来,就是她的大祭司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说的话却带着点刻薄意味:“虽然本君只是巫族一名小小的祭司,不过这样贸然的请求也会让我感到为难的。”
外人面前的天衡星君一向很端庄高贵,符合极了世人对于巫主脱离世俗的想象。
元华捂着脑袋踉跄着站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啊呀,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巫主了——不过若我以师尊的名义,请巫主下次见面时出手替我卜算一下那个人的行踪,不知巫主是否愿意?”
这话说得着实巧妙。
既然你说我此行贸然,那我就约下次的机会,而且还搬出了鬼王的名头,不知内情的旁人或许只会以为元华是在借用鬼王的身份,不过天衡却清楚,他明明是在试探巫主和鬼王之间的情分深浅。
若是二者交情深厚,那么根本就用不着“以师尊的名义”这样官方的说法了,若是交情淡薄……那么鬼王急匆匆传音给元华,就有了另外的解释。
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就算是疯了,也天然带有狐狸一般精明的狡猾。
天衡听明白了元华话里话外的试探,却压根没打算按照他的想法来。
对付这种心眼多得要死的小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掀翻棋盘。
于是巫主仿佛笑了一下,极其冷淡地说:“鬼蜮之主当然能在巫族得到座上宾的待遇,可是那也得礼数周到地来拜访过才行啊,这样自说自话就用了与我素未谋面的鬼王的名义,岂不是更让我苦恼了吗。”
元华愣了。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听巫主话中意思,对方竟然与鬼王素未谋面?
这可与鬼王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截然不同。
这样奇怪的回答使元华停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微微侧着脸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星域。
璀璨如细碎钻石的星辰镶嵌在丝绒般的深蓝天幕上,天幕下是一望无际的山川流水,莺鸟在树梢间轻盈地跳跃,飞燕穿梭在茅草的屋檐之间,这是一幅绝妙的山野图画,只是里面缺少了最为主要的人。
短暂的冷场后,荼兆抬手规规矩矩地朝着虚空行礼,口中道:“太素剑宗荼兆见过天衡星君,此行是为迎接星君前往昆仑,宗门上下正恭候星君莅临,不知何时可以启程?”
荼兆说完,便见眼前山林乡野景色骤然一变,繁星依旧在原地,但是那些树梢鸟雀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颇有林下遗风的楼阁,馆舍内桌上地下堆满了打开的书卷,香炉里点着袅袅沉香,竹青色的帷幕半卷,一角沉厚尊贵的深紫色衣袍从榻上逶迤落到地面,在这方清净天地中划开了一笔侬艳华贵的色泽。
先前领他们入内的尤勾正站在竹榻边冷冷地看着他,手腕上一条小蛇嘶嘶地朝他吐着信子,乌黑的瞳仁里幽幽地折出冰冷的光芒。
荼兆立刻明白过来面前的是谁,微微低头以示尊敬:“天衡星君。”
半幕纱帷后的男人笑了一声,语气轻快,全然不似方才面对元华时的冷淡:“呀,我和你师父交情不错,你叫我一声叔叔也使得的嘛。”
尤勾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望着荼兆的视线敌意更深,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天衡随手把拿着的一卷书扔到一旁书堆上,它很快从垒得高高的书山上滑了下去,落到了地上。
荼兆下意识地要去捡这本书,曳地的帘帷就被一只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