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时, 甄好眼底青黑, 用了厚厚脂粉遮掩, 她点了胭脂在脸颊两侧化开,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见镜子里的人面色红润,看不出来气色不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她出门时,见到了裴慎, 裴慎便立刻道:“夫人, 你起来了。”
甄好脚步一顿。
昨日裴慎就提过,要把这称呼换掉,互相把对方当做真正的夫妻。可骤然听见,她却还是有几分不习惯。
上辈子, 裴慎也没叫过她夫人。
直到她死前, 在私底下,裴慎就一直喊着她‘甄姑娘’,到她是个老太太了,就成了‘甄夫人’, 听着便生分的很。
甄好耳朵微动,总觉得有些痒痒的。
她垂下头,咳了一声,含糊应下,匆匆地走了出去。
可裴慎的示好却不止这么一点。
等用早膳时,他又殷勤地给甄好夹菜, 一口一个夫人,听得裴淳目瞪口呆。等裴慎出门去上早朝,趁出发去学堂前,裴淳偷偷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问:“嫂嫂,你是不是和我哥和好了?”
甄好轻轻拍了他一下,没吭声。
裴淳却更加高兴:“嫂嫂,我哥都这样叫你了,难道不是你已经不生气了?你看,我哥都叫你‘夫人’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换个称呼?每日连名带姓的叫,听着多生分啊!”
甄好:“……”
她嘴巴动了动,到底是拉不下脸喊出那样的称呼来,只能咳了一声,催着裴淳出门去上学,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
裴慎从源州回来,又是救了源州百姓的命,又是找到了河坝崩塌案的关键,此次虽然是周尚书主事,可光从救了源州那么多百姓的事情上来看,就是他立了最大的功。周尚书向皇上禀报之后,当天早朝,皇上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了他一番,又给了不少赏赐。
夫人们对朝中的动向十分敏感,往往早朝时发生什么,她们也很快知道,或是听家中夫君早朝回来之后说起,等那些夫人知道以后,再去如意阁碰到甄好,说出口的话便全是道喜声。
“我可听说了,裴大人救了源州上下上千条人命,若是裴大人,这源州水患,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还有裴夫人,那会儿我还纳闷呢,这好端端的,裴夫人怎么忽然说都不说一声就出了京城,我来了铺子,却找不到人,后来才知道,原来裴夫人是梦见裴大人出了事,赶去源州找他了!裴夫人与裴大人果真是伉俪情深,夫妻连心!”
见着这些夫人态度热切,甄好只是抿唇笑。
她一想,若是按着裴慎说的,要将裴慎真正当做自己的夫君,再听夫人们说起这些,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寻常的夫人,听别人夸起自己的夫君,听别人说自己与夫君感情深厚,自然是会欣喜雀跃。
至少她一将裴慎当做自己的夫君看待,听起这番话时,便是与有荣焉的欢喜。
先前别人夸起居养院时,她还没这样的感觉。那会儿她已经不将裴慎当做自己的夫君了。
甄好答应了他,就会老老实实地按着他说的做。上辈子,刚与裴慎成婚那会儿,她的确是真心把裴慎当做了自己的夫君,后来年纪大了,知晓再努力也无用,便死了这份心,只把裴慎当做亲人。这份感觉,隔了数年,甄好还觉得有几分新奇。
迎来又送走了好几拨过来道喜的人,等铺子里好不容易空下来,甄好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去里间休息。
只是她刚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甄好抬眼一瞧,脸上的笑意便又淡了下来。
“裴夫人方才还笑得这般好看,见着了本王,却连笑也不愿意笑,难道本王面目可憎不成?”谢琅摇着扇子走进来。
甄好态度冷淡:“靖王殿下又来这儿做什么,铺子里头可还是没做男人的生意。”
“男人的生意做不了,女人的生意你也不做了?”谢琅笑眯眯地道:“本王倒是帮人来问问,本王府中的苏侧妃回回都请你来王府照顾你生意,怎么最近些日子,裴夫人推了又推,是不想做这生意了,还是觉得本王身份低微,入不了裴夫人的眼?”
甄好垂眸道:“民妇不敢,只是实在抽不出空来。”
“那裴夫人说说,何时才能有空,本王回去之后,也好与苏氏说一说。”
甄好咬牙。
靖王府的苏侧妃是个大主顾,一把她的生意推掉,甄好一下子少了大笔银子,她还心疼呢。她是有意推了靖王府的生意,就是怕这登徒子纠缠,如今倒好,靖王倒是又主动上门来了。
甄好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似是欢喜又藏有几分羞意的笑来。
谢琅一愣。
“王爷误会了。”甄好说:“并非是我不想去王府,而是我夫君不同意。”
“你……你夫君?”
甄好垂下头,指尖缠着精致的衣角,口中道:“我夫君与靖王殿下不和,靖王殿下也一向与我夫君不对付,听闻我会去王府,我夫君也不高兴。他不愿意我去,那我自然也不能再去了。还请王爷回去之后,与侧妃夫人好好解释一番,夫人与王爷感情深厚,想来也是理解的,改日我也定会送去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