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忠平心下骇然。
王爷居然对谢珉解释了,这是何等的待遇?
谢珉道:“王爷英明!”
谢珉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相信他看到的、下意识以为的,他必须用自己的脑子,去挖掘蛛丝马迹,理解一个人。
萧绥先前惩罚他,却仍是救了他。
他的重心,落在救上,绝非杀。
杀人,是为了救人。
大赦是皇帝的命令,这些人萧绥不管,压根没人会管。
没人有那个身份地位管。
萧绥移开视线,又射了一箭:“这般聪慧,不怕本王并无容人雅量?”
他第一次在谢珉面前自称本王,却并无以权势压人的味道,语气稀松平常,宛若闲聊。
谢珉喜欢这种语气,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低微的贱民,而是个有人权的现代人。
“王爷若无容人雅量,草民方才进来时,便已身首异处。”
萧绥打眼瞧他。他分明低着头,脖颈向下倾斜的,身子也微向前倾,呈一条低贱人的弧度,嘴角却往上翘,连低头都遮不住。
昨日下棋,他在桌子底下就是这样的——先低着头下人一样寻找,找着了,忽然抬头,在一片黑暗里冲他笑,然后倾身过来,猫儿一样抓了他小腿一下。
上了桌,装傻充愣地低头,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不时上挑的嘴角却暴露着他的得意。
感受到萧绥审视的眼光,谢珉不慌不忙道:“王爷日理万机,草民怎敢劳王爷操心,是以诚惶诚恐亲自拜见王爷,道明原委,以证忠心。”
……他来是怕他查得累。
“你倒是贴心。”
谢珉问:“草民可否过来?有些事,不方便同他人说。”
俞忠平立马道:“那属下——”
“可。”萧绥打断,欣然道。
俞忠平愣了愣,自己分明可以退下。
谢珉低头走到跟前,萧绥就在他一手臂可以够到的地方,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说:“猎场风太大,我怕王爷听不清,可否再靠近些?”
猎场分明无风,他的声音也不小,十几米外几个属下都能听清。
萧绥盯着乖顺那人瞧了几秒,像是笑了,意味不明:“可。”
俞忠平瞪大眼睛。
直到那人凑到萧绥跟前,踮起脚尖,微凉的唇只差毫厘便要覆上萧绥的耳垂时,俞忠平才反应过来,红着老脸低下头。
谢珉问:“王爷查我,想知道什么呢?”
他身上香,说话时,浅浅的呼吸喷洒在萧绥颈侧,带去一阵痒意。
萧绥嘴角微弯,身形不偏不倚,目不斜视,像是身侧并无绝世美人,道:“家住何处?”
“砚州。”
“可有手足兄弟?”
“并无。”
俞忠平一听主子问的问题,头低得更深。
谢珉缓缓问:“王爷只想问这些粗浅无用的?不问更‘深’一点?或者王爷现在不想问,是因为已经将我‘彻底扒光’了?”
萧绥偏头看他。
他衣裳穿的好好的,恰如其分,眼神却说不出的热切,眉目辗转间,是悄无声息的诱惑。
谢珉委屈地说:“那王爷‘扒’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有没有伺候过旁人?想不想知道?”
萧绥的目光深了一瞬。
他依然在装傻充愣,神情虚虚实实,说话半真半假。
“如果不知道,我可以,告诉王爷的。”
他贴得更近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佯装的冰冷审视撞上虚伪的热切诱惑,萧绥面无表情,谢珉噙着一点笑,和之前如出一辙的笑容,仿佛在说,他胜券在握,他是他的囚徒。
萧绥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避过了他的触碰。
谢珉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谢珉眼底的笑消失了。
俞忠平心说王爷爱洁,怕是不喜欢孟浪之人。
萧绥低头重新装箭支,招手让属下过来,沉声吩咐几句,属下会意,跑到对面,和一个亲军说话。
亲军朝这边看了一眼,立即跑去抓逃窜的犯人,不一小会儿,就拖着指定的男子回来,他踢他一脚,让他跪在地上,按住他。
“不……不要!王爷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谢珉受挫后立在原地,神色不明,萧绥转过身,将手中上好短箭的弩递给谢珉。
谢珉向来越挫越勇,眼睛微微发亮。他接过时,刻意避过了肌肤的触碰。
萧绥若嫌他脏,不喜欢这样,那就换一个方式,换一个节奏,没有他搞不定的男人,除非对方有问题。
谢珉从未怀疑过自己,他这么多年无往不利。
萧绥注意到他举动上的微末变化,漆黑的眼睛一瞬间如深潭,望不见底。
“杀了他。”萧绥指着那个哀嚎的男子,说。
早有预料,真正听萧绥说时,谢珉心口仍是一震。
他们是该死,要他杀,他却第一时间下不了手。
在他所受到的教育里,生命可贵,杀人犯法。
观念不是一瞬间能改变的。
萧绥……是不是在试探,试探他属不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