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先生,我只能送到这儿了,此去路远,望您多保重。”一名穿着盔甲的小兵将一个包袱递给郁止。
郁止眨了下眼睛,眼中神色转瞬清明。
霎时间,身体的沉重感传来,令他瞬间明白,这具身体早已经沉疴加身,积重难返。
骨龄明明才三十多岁,体质却与五六十岁的人无异。
原主本就是早产出生,又慧极必伤,早年劳心劳神,短短三十多岁便耗尽心血。
表面看起来不过久病加身,实则任何一个大夫来把脉,便能得出一个结论——
命不久矣。
不过原主并不难过,也不后悔,毕竟正因如此,他才有回归故乡的机会。
“多谢小哥。”郁止从小兵手里接过包袱。
俘虏本无行李,可郁止曾帮过这位小兵,小兵心存感激,投桃报李,给他准备了简单的行囊。
“先生,归途漫漫,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只能向老天祈求您平安顺遂。”小兵黑红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舍,却没有留恋,因为他知道,眼前人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便是归家,而今他即将得偿所愿,他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回去吧,外面风沙大,你还有身上的职责。”郁止说罢,便转身朝故乡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走得极慢,因为稍微快一点,便会喘不上气,咳嗽不止。
边城荒芜,良药难寻,便是他有心也无力,不好再给身体加重负担。
他可要好好保住这条命,否则连回乡这条路恐怕都走不完。
因为在原本的命运线上,原主便是丧命在这归途中。
郁止用了他的身体,便要完成他的愿望——回家。
一刻钟后,郁止便走累了,寻了个石头坐下。
他身上仅有一件素色单衣,在这咧咧寒风中被吹得凉意刺骨。
又冷又累又饿,便是他此时的身体状态。
骨瘦如柴的身体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能飘远,原本细腻莹润的皮肤也被这十数年的风沙吹得粗糙干燥。
这样一个人,落魄到连普通边城百姓都不如的人,谁又会想到,多年前,他也曾是缓带轻裘、掷果盈车的名士公子呢。
“大哥,你看那个人背了个包袱,咱们要不要……”一批货队在不远处停歇,似乎是在等人,寒风将他们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吹进了郁止耳朵里。
郁止心想这主意可打错了,他这包袱里除了几两碎银子和两件衣服外,便只有几个干硬的馍馍和一个水囊。
全部加起来,都还没有他们车上随意一件货物有价值,属于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你傻啊!”货队的大哥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你看那人病怏怏的,指不定身上有没有什么病,为了那点破烂货搭上全队安危,你这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小弟的告饶声结束了这段对话。
郁止一愣,随即失笑,他在衡量价值,对方却在防止疫病,很显然,那个疫病便是他自己。
果然这具身体已经孱弱到令人生畏的地步了。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靠近,便不必担心有人会抢他。
虽然身上的东西不值钱,可他也只有这些,没了它们,这场回程之路会更艰难,郁止并不想给自己本就不易的任务增加难度。
他还想……还想尽可能地找找看,找找那个或许还需要他的星星。
*
边关的路并不好走,郁止因为身体缘故,走得更是艰难。
还没走多远,天色便暗了下来。
嗷呜——
嗷呜——
嗷呜——
不知何方的远处传来几声狼嚎,郁止不得不停下赶路的行为,找了个附近的竹林暂时休息。
正值深秋,万物衰败,郁止搜罗来一堆枯枝败叶,竹叶干燥,容易点燃,当火光在这片竹林中亮起,噼里啪啦的竹子燃烧声响起,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郁止正准备拿出干粮,就着水囊里的水勉强填填肚子,却听见几声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重新将水囊装好,仔细听了听,便发现刚才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竹子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那道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像是什么东西在缓缓地坚韧地挣扎,用尽全力,在生死边缘挣扎出自己的痕迹。
“救……”
“……救……”
极微弱的声音,却怎么也藏不住渴望,那是对生的渴望。
恍惚间,郁止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羌国边缘唯有一片竹林,林中堆积着无数从城中抛出的尸身,或得了急症疑似疫病的普通百姓,或是军中非正常丧命的人,统统都会被丢在这里。
俗称乱葬岗。
可现在,这个乱葬岗里,竟有一道微弱却又顽强的求救声。
回神后,郁止忙快步上前,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夜深人静,狼嚎声未停,在这片幽静的竹林里,属于乱葬岗的恐怖气息弥漫了整片天地,唯有一道身影,在黑暗的竹林里艰难又仔细地探寻。
方才的求救声仿佛用尽了力气,如今已经再无余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