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蜉蝣, 朝生暮死。
在人类眼中看似短暂的生命,却已经是它们的一生。
迟朝暮亦是如此,仅仅是一日, 他便感觉已经过完了一生。
他的爱情由生到死,不过如此。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剧烈的撞击声惊扰了病房内所有人,然而当看见站在门外的是谁时, 谁也没有出声,反而默默让开了位置,将病房四周空了出来。
迟朝暮浑身被雨水湿透,手里提着的画袋也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雨水, 只有里面的画卷幸免于难。
然而他此刻也无心去关注这副画,迟朝暮满心满眼都是病床上的人。
站在门口, 他远远看着在病床上闭上双眼的人, 浑身都在颤抖!
强撑着身体往前走, 然而刚刚走动一步,便要无力地跌下,好在手及时扶住了墙壁, 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林医生见状,担心他受到的打击过大, 上前想要扶着他, 然而却被迟朝暮避开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 没有去看林医生, 而是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病床上。
他舍不得闭上眼, 只能用脆弱的声音轻声道:“表哥……我想自己走。”
他想自己走,走完这段路,走到那人身边。
林医生眼中满是心疼, 却没有阻止,而是默默退开。
从门口到病床,不过几步的距离,可迟朝暮却觉得这宛如天堑。
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双眼茫然又麻木,浑身僵硬,却还是一点一点……缓缓地靠近。
这段路很漫长,漫长于迟朝暮的不敢相信,漫长于他的不愿接受。
然而再漫长,也终于有走完的时候。
当他终于走到床边,看清病床上人的模样,隔着距离,还没触碰,他却已经感受到对方毫无波动的心跳,毫无生机的身体。
病床上的人形销骨立,脸上是生机全无的死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要触碰对方的脸颊,然而手还没碰到,他便再进不去半寸。
到底不愿意接受。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明明前不久还能说能笑的人,现在却怎么成了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动的……
迟朝暮狠狠闭上眼,不愿意去想那两个字。
然而有些事,并非他不想,就代表不存在。
眼前的郁止,生生将死亡两个字摊开在他面前,让活了二十多年的他真切地面对死亡,这个对于他而言,一直都很遥远的词语。
他像一把刀,将他眼前的一切狠狠劈开,令迟朝暮从美梦来到深渊。
在此之前,他还曾经幻想过,或许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就发现,是医院误诊了,又或者发生什么医学奇迹。
然而现实告诉他,不要做梦。
颤抖许久,迟朝暮才终于将手放在郁止的脸上,触摸着冰冷的肌肤,感受着它逐渐僵硬,再无一丝血色和温热。
“病人是在13分钟前停止了生命体征。”护士在一旁说道。
13分钟……
仅仅是短短的13分钟……
换作从前,迟朝暮何曾将这13分钟放在眼里?发发呆,打打盹,时间久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13分钟却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迟朝暮脸上的麻木逐渐有了变化,似悲戚,似动容。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说话,却始终哽咽着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他……”
他低喃着声音,想说很多,他想问郁止走时怎么样,安心吗?痛苦吗?
然而这些其实不必问,他自己心里便有心知肚明的答案。
“这是郁先生立的遗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交由迟先生处理。”郁止的律师适时走上前说道。
迟朝暮对于郁止的财产不怎么感兴趣,闻言也没多少动静。
周秋心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走上前,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缓缓递给迟朝暮。
“迟先生,这原本是郁先生交代我,若是您太难过,放不下,忘不了他时,才转交给您的信。”
“不过现在看来,它迟早都会到您的手里。”
迟朝暮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一个薄薄的信封接了过来。
手指触碰到带着些许凉意的信封,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郁止。
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缓缓打开,笔迹飘逸又漂亮的手写文字便映入眼帘。
开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朝暮: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必难过,我并未消失,也未离开,而是一直以另一种形态存在,只要你愿意,我便一直在你心里。
相识至今,我最想对你说过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