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此去匆匆, 归来也快,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他侍从前来通禀, 道:“居士, 都尉回来了。”
“人呢, 都抓回来了吗?”来人乃是苏定方心腹, 知晓原委,钟意并不啰嗦, 径直问道:“有无遗漏,太子又是什么反应?”
“中允费和抵抗, 就地格杀, 思议郎隋绍与左庶子蔡满被带回, 至于太子殿下,”来人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笑,道:“太子殿下往丹州下辖的庆安县去求访大贤,此刻并不在府中。”
钟意明白他的讥诮从何而来。
黄河决堤, 于丹州而言,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太子尽管并不直接理事, 但只坐镇, 也足够稳定人心, 然而他巴巴的跑去寻访什么贤士, 实在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走吧, ”她站起身, 向罗锐道:“我们也去见一见那二位随定方回来的良才。”
罗锐目光冷凝如深冬寒霜,道:“我也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生出一副黑心肝的。”
蔡满与隋绍眼见中允费和被杀,早已是胆战心惊,又被苏定方令人强制带过来,正是惊惧之时,满头冷汗。
苏定方面带杀气,凛冽如刀,他们自然不敢与之纠缠,瞥见钟意与罗锐过来,才算略微有了些胆气。
“怀安居士,我二人皆是东/宫属臣,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处置,更遑论是杀人这等大事!”思议郎隋绍见她前来,心思微定,怒道:“费中允何罪之有?苏定方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人,又该当何罪?居士,望请给我们,也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正是如此!”左庶子蔡满亦是面露悲色:“费中允因冤被杀,居士何其忍心!”
罗锐听他们此语中气十足,浑然不觉惶恐,心中既觉可笑,又觉悲哀,更多的是愤怒。
他们口口声声说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人有罪,然而当初做出炸毁堤坝,令黄河决堤的决定时,有没有觉得百姓无辜?
难不成只有他们的命是命,别人的便不是吗?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然而这短短数十载,却要经受生老病死之苦,何其苦痛。”
钟意止住他上前的动作,目光嘲讽,向那二人含笑道:“费中允超脱凡俗,跳离生死,正是天大喜事,你们有什么好伤怀的?”
隋绍与蔡满听得怔住,旋即尽数转为怒意,正待开口,却听苏定方冷冷道:“左庶子,思议郎,二位还是先为自己忧心吧,我既敢令人拿你们,便有证据可杀你们,而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想必自己心中有数。”
隋绍与蔡满闻言,额头生汗,满心惊惧,他们有些欺软怕硬,见过苏定方一剑送费和上路的狠态,不敢做声,转向钟意时,目光中便有了几分哀求。
“我不会杀你们,但也绝不会放你们,”钟意道:“你们犯下的罪过太大,悄无声息的死了,反倒是便宜你们,正该回禀长安,通传万民,以正典刑。”
蔡满面色有些灰败,想是在苏定方处见过那几分供词,并不曾否认炸毁堤坝之事,只环视场中三人,颤声道:“你们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
“不是我们做的绝,而是你们自己做的绝,”罗锐冷笑道:“断绝你们生路的,正是你们自己啊。”
“跟这种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钟意见完了人,确定无错,便转向苏定方,道:“叫人押下去,好生看守,别叫他们寻了短见。”
苏定方颔首道:“我会亲自安排人看守,居士安心。”
……
此次黄河决堤,造成的危害远比想象中大,死伤人数初步统计,便有近万人之多,官府要将尸身收敛,尽数掩埋,又要确定其身份户籍,着实辛苦。
更不幸的是,据在城中巡查的侍从所言,丹州城中染病者众多,若不及时防范,事态扩大,转为瘟疫,只怕用不了多久,此地便会变成一座死城。
城中原是有大夫的,只是水灾过后,能找到的却没几个,好在局势也还没到最恶劣的时候。
钟意颇通医理,此刻倒是得用,仿照吩咐人在城中煮了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等基础药物,分发给得病之人,又叫城中人可取柳树皮煮水饮用,以防烧热。
“居士一句话,附近百里的柳树都遭了灾,”罗锐自外间入内,笑道:“我听人讲,连树根都给挖没了。”
“树还可以再种,但人没了,可就救不过来了,” 钟意感慨一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也对。”罗锐见她起身,似乎打算离去,顺势问道:“居士往哪里去?”
“城中大夫紧缺,我还是过去帮忙吧,”钟意轻声道:“多救一个人,也多一份功德。”
罗锐叹道:“早知如此,我也该学些医理的。”
钟意笑道:“现在再学,也不算晚。”
同罗锐辞别,她上马往城中药师所在之地去,寻个地方坐下,如同其余大夫一般问诊。
灾民见这女郎貌美,又做男子装扮,心知便是那位广施善行的怀安居士,讶异之中又觉敬慕,道:“居士还会看病吗?好生厉害。”
钟意反倒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道:“略知一二而已。”